乔清染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捻着那张烫金的邀请函。边角印着乔家的族徽，抬头清晰地写着“敬邀林佑先生”，落款是乔父的名字，通篇没提她半个字。
“倒是礼数周全。”她对着空气轻嗤一声，将邀请函随手放在妆盒上。镜中的自己眉梢微挑，带着点自嘲的笑意——乔家邀请林家，却刻意漏掉她这个“乔家人”，无非是既想借林家的势撑场面，又不愿承认她的存在，生怕她碍了乔祁安的眼。
林佑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这副模样。他今天穿了件黑色暗纹西装，衬得肩宽腰窄，听见她的话，脚步顿了顿：“还在气？”
“气倒不至于。”乔清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只是觉得好笑，乔家这算盘打得，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响。”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同色系的黑色礼服裙，“走吧，别让主人家等急了。”
林佑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伸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别多想，你是跟我来的，谁也不敢轻慢。”
乔家别墅灯火通明，车刚停稳，就有侍者上前开门。两人并肩走入宴会厅时，喧闹声竟有片刻的停滞。
“那不是林家的小少爷吗？”
“旁边那个是谁？看着面生，气质倒好。”
“听说林少换女伴比换衬衫还勤，这位看着不像露水情缘……”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乔清染恍若未闻。她认得不少人——当年在国外，这些人的子女多与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只是那时她总跟在林佑身后，是众人眼中“林少身边那个特别的存在”。
果然，很快就有穿着华丽礼服的年轻女孩端着酒杯围上来，声音娇俏：“林少，好久不见，越来越风采照人了。”
“林少，我爸前几天还说想请您吃饭呢……”
“这是您的女伴？看着眼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林佑应付得游刃有余，语气疏淡却不失礼貌，目光却始终黏在乔清染身上。有人想借机碰他的手臂，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有人打听乔清染的身份，他只淡淡一句“我的朋友”，便不再多言。
乔清染站在他身侧，看着这熟悉的场面，心头微动。林佑换女友的频率曾是圈子里的笑谈，快得让人记不住名字，唯有她，从少年时在国外相识，一路相伴至今。旁人只当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挚友，却不知那些年在异国他乡的相互扶持，早已让情分悄然变质，浓得化不开。
席间更是热闹。不少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凑到林佑面前，语气恭敬地说着生意上的事，姿态放得极低；一些贵妇则拉着他的手臂问长问短，眼神里满是对晚辈的慈爱，实则都想把自家女儿介绍给他。
林佑应付着，余光却瞥见乔清染被几个名媛围住。为首的是严家的远房亲戚，语气带着审视：“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是哪家的千金？”
没等乔清染开口，林佑已经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护在身侧：“乔清染，我的人。”
那几个名媛脸色微变，讪讪地闭了嘴。乔清染能感觉到腰间传来的温度，心头一暖，抬头时正对上他含笑的眼。
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的嗓音刺破了宴会厅的喧嚣。严欣荣站在不远处，指着那名吓得脸色发白的佣人，字字句句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睛长到哪里去了？知道这礼服多贵吗？弄脏了赔得起？废物一个！”
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脸上掠过各异的神色——有惊讶，有鄙夷，也有习以为常的漠然。乔祁安快步走过去，却不是安抚，反而皱着眉看了眼严欣荣的裙摆，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他的话像是火上浇油，严欣荣猛地转头瞪他：“我丢人？要不是这蠢货毛手毛脚，我能这样？乔祁安，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与方才接受众人祝福时的登对模样判若云泥。
乔清染指尖微微收紧。她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时会觉得严欣荣眼熟——那眼底藏不住的算计，与乔家人如出一辙。只是她从前被对方的清纯表象蒙了眼，此刻才看清假面下的真实。
“果然，”林佑的声音带着一丝凉薄的笑意，传入乔清染耳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乔祁安挑人的眼光，倒是和他那家人一脉相承。”
乔清染侧头看他，想起少年时在国外，他替她挡掉难缠的追求者，在她被乔家忽视时拉着她去吃遍街头小吃，此刻眼底的疏离与嘲讽，更像是为她不平。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低声道：“这里没意思，出去透透气？”
她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喧闹的宴会厅，走到别墅后院的露台上。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厅内的酒气与虚伪。
“乔家选严欣荣，恐怕不止是看中严家的生意。”乔清染望着远处的灯火，轻声分析，“严家这两年在南方扩张得厉害，手段泼辣，乔家想借他们的力，又怕压不住，选个同样‘厉害’的儿媳，倒像是在互相制衡。”
林佑靠着栏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你看得倒是透彻。不过这些事，与我们无关。”他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在这里待着不舒服？”
乔清染摇摇头，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乔祁安的升学宴，说到底是乔家的主场，她的出现本就像个异类——没有邀请函，以林佑女伴的身份入场，从头到尾都像是在提醒她与那个家的割裂。
“他们没给你发邀请函，是他们的不是。”林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笃定，“清染，你不必在意这些。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你是你，不是因为乔家。”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抬眼望他，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褪去了白日的顽劣，只剩难得的认真。那些年在国外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替她占座的课堂，陪她熬夜赶论文的图书馆，在她被乔家忽视时说的“有我在”，一一浮现。
露台上的风渐渐大了些，林佑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搭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走吧，”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指尖温热，“这种闹剧，不看也罢。”
两人并肩往停车的方向走，经过宴会厅窗口时，还能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争执声与宾客的窃窃私语。乔清染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灯火辉煌的别墅，曾经的归属感早已荡然无存。
手心被林佑的温度包裹着，她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家族荣光、虚伪应酬，都远不如此刻掌心的暖意来得真切。
“林佑，”她轻声开口，“谢谢你。”
林佑脚步微顿，转头对她笑了笑，眼底盛着细碎的星光：“谢我什么？谢我带你看了场好戏？”
乔清染被他逗笑，心头的郁结散去不少。她摇摇头，没再说话，只是任由他牵着，一步步远离那片喧嚣。有些感谢不必说透，就像有些心意，早已在多年的相伴中，悄然生根，长成了彼此都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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