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蝉鸣还未完全退去,教室内吊灯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前排女生悄悄用课本扇风,纸张翻动声混着后排男生的窃窃私语。自从左奇函开始每天准时到校,教室里的气压都跟着微妙起来,连杨博文也因为左奇函在表白墙上待了两礼拜--此刻,左奇涵正用钢笔敲着桌面,漫不经心的节奏让邻座杨博文的笔记本都跟着微微震动。
“叮铃铃--”上课铃时开喧闹,朱老师抱着教案快步走进教室,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坐得东倒西歪的学生们
苏老师下周五有校运动会,每个班至少报满8个项目,谁自愿参加?
话音刚落,张桂源已经“腾”地站起来,手臂举得笔直
张桂源老师,我报男子1000米
陈奕恒紧随其后,拍着胸脯要挑战铅球项目,陆陆续续有人举手,欢呼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唯有教室后排的角落安静的诡异
左奇函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着,小人忽然感觉胳膊被轻轻碰了碰,转头时正对上杨博文似笑非笑的眼神。
左奇函别看我,运动会这种小学生才玩的东西--
杨博文我想看你跑
左奇函笔尖顿住在纸上洇看一小团墨渍
杨博文上次听你说初中拿过区短跑冠军,是吹牛的?
左奇函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嘴角的弧度却愈发张扬
左奇函谁跟你吹牛?不过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偏不--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高高举起,指节泛白,在一片参差不齐的手臂中格外醒目。
教室里瞬间安静的能听见窗外的蝉鸣。苏老师推眼镜的首悬在半空,前排女生的课本“啪”的掉在地上,连后排偷偷玩手机的男生都惊得抬起头。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般聚焦在那个永远懒散的身影上。,此刻他正保持着举手的姿势,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苏老师左…左奇函同学?
苏老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老师你…要报什么项目?
左奇函短跑。
左奇函咬牙挤出两个字,余光瞥见杨博文低头憋笑的样子,突然伸手狠狠揉乱对方的头发
左奇函都怪你这乌鸦嘴
哄笑声终于打破僵局,有人吹起口哨,有人开始鼓掌。杨博文一边挣扎着躲开作乱的手,一边偷偷看左奇函泛红的耳尖。那个总把“无聊”挂在嘴边的左家少爷,此刻正瞪着周围看戏的同学,眼里却藏不住跃跃欲试的光。
窗外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洒下斑驳的金点。谁也没注意到,左奇函悄悄握紧的拳头里,还攥着半张被揉皱的草稿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并肩奔跑的小人。
目光裹挟着凉意漫进客厅里,左奇函踢开运动鞋的动作惊飞了窗台的灰雀。他仰在真皮沙发里扯松领带,喉结随着冰镇可乐的吞咽上下滚动,手机屏幕在阴影里亮起幽蓝的光。
左父端着青瓷茶杯从书房转出,茶雾氤氲中,他瞥见儿子突然紧绷的脊背。左奇函指节发白的攒着手机,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让他恍惚想起儿子幼时拆圣诞礼物的模样。这抹陌生的温柔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像暴风雨前突然放晴的天空,带着令人不安的预兆
左爸这礼拜作业多?
左父试探着开口,茶杯搁在胡桃木茶几上发出轻响 。左奇涵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牛仔裤的破洞露出半截冷白的皮肤
左奇函老样子
他垂眸打字的指尖顿了顿,屏幕上跳出新消息时,睫毛剧烈颤抖
左奇函爸,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
这话让左父喉咙发紧,记忆里那个总把自己锁在房间的少年,此刻竟会因某条消息而眼底星火流转。他想起家长会上周老师的夸赞,说左奇函最近上课破天荒记满了笔记,作业本上甚至出现了工整的订正痕迹。此刻看着儿子脖颈后新蹭的灰印,他突然意识到,那些深夜亮着的台灯,书包里莫名出现的薄荷糖,或许都藏着某个温柔的秘密。
与此同时,杨博文正陷在凌乱的被褥里,台灯在试卷堆出的阴影里摇晃。他揉着发酸的手腕发送消息,对话框里的光标跳动两下,很快弹出左奇函带着刺的回复。少年唇角不自觉上扬,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他太清楚对方的别扭性子,越是强硬的反驳越像小动物竖起的软刺。
困意如潮水漫来时,杨博文的手机滑落在胸口。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左奇函发来的“就不写”。气泡里的嚣张隔着屏幕都能灼伤人。黑暗吞噬意识前,他模糊想着明天要怎么堵在校门口逼这人补作业。
左奇函盯着手机屏幕的裂痕,像盯着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半小时过去,对话框始终停留在自己的任性话语。他烦躁的把手机甩在沙发上,金属外壳与真皮摩擦出刺耳声响。路过茶几的瞬间,他故意撞翻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惊得左父从回忆里抽离。
左爸小左,收拾完在上楼。
左父的声音冷下来,看着满地狼藉的少年紧绷的背影。他原以为儿子终于学会收剑锋芒,却不想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只是表象。左奇函弯腰时后劲的灰印愈发明显,那是昨天他在篮球场上替杨博文挡下撞击时蹭到的。
左奇函让王姨收拾,我要去写作业了。
左奇函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他转身时踢到碎片,锋利的玻璃划开脚踝,血渗进地毯的绒毛。左父看着儿子逃也似的跑上楼,无奈的叹了口气。
月光爬上书桌时,左奇函蜷缩在飘窗角落,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几次,他固执的一次次点亮,直到电量图标变成刺眼的红色,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杨博文昨天在图书馆敲他课桌的声音,少年抱紧膝盖,喉咙发紧的盯着聊天框,终于忍不住打出一行字,又在发送前全部删掉。
楼下传来左父打电话的声音,他突然想起杨博文总说自己像只炸毛的猫,此刻却连炸毛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满心空落落的疼。手机在这时震动,他几乎是扑过去解锁,却只看到社交软件推送的广告。
夜风掀起纱窗,左奇函望着漆黑的夜空,终于明白有些情绪就像碎在地毯里的玻璃表面看不出来,却会在不经意间刺得人鲜血淋漓。而此刻的杨博文正枕着手机在梦里和他斗嘴,全然不知那个总爱呛声的少年,正对着屏幕发了整夜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