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溪满心期待地等着楚昭来带她离开,连包袱也是早早地就收拾好了。
三日,为何这三日的时间这么长,她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煎熬下去。
陈玉溪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几件朴素的衣物,她从头到尾要带走的东西里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一把,慧云用了很多年的古琴。
她很爱惜这把琴,就好像它的主人还在世一般。
可是她那天晚上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楚昭的人影。醉蝶楼里反而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徐相的掌上明珠,膝下唯一的独女——徐娉婷。
从来没有什么闺阁小姐会跑到青楼里来的,这传出去不像话。
可是徐娉婷带着一群人就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地闯进来了。
楚昭打十二三岁起就拜进当朝宰相徐敬甫的门下,做了徐敬甫的门生。
徐娉婷又是徐敬甫的爱女,与楚昭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这位大小姐本就被养得跋扈,目中无人,喜欢楚昭,对楚昭的占有欲很强。
徐娉婷这一回来,冲着的目标就是陈玉溪。
陈玉溪一身白衣,这种缟素的白色大概是为了慧云穿的,身姿如同是细弱的花枝,承着新雪。
她生得秀气,就像是五月暮春枝头结着花蕾丛生的丁香花,不是一朵朵的,而是一簇簇的,因着慧云的离世,她整个人都憔悴清瘦了很多,黯然神伤。
可偏偏又如聚着昼夜分界时的薄霜般,带着一丝朦胧的愁怨,愈发成了纤弱的气质,柔弱得合该男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站在那里的那一刻,什么身后的背景都变得失色了。在这满是脂粉气的地方,陈玉溪身上飘过淡淡的芳香,如脱俗般。
徐娉婷见到陈玉溪的第一眼,心中就危机大作,这个女人一定会抢走楚昭!
绝对不行!
“本小姐听说琼花姑娘弹得一手好琴,特来听听你的琴到底怎么样。”
陈玉溪依言在大堂里端坐了下来,她的右手弹着琴弦,左指对准徽位,如蜻蜓掠过水面般就悠悠地起了调子。
就因为徐娉婷一句话,陈玉溪的琴音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就像是穿上了红舞鞋,就必须一直永无停歇地跳舞下去。
从见到徐娉婷,陈玉溪知道楚昭今晚大概是不会出现。
为什么明明答应了她却没有来?为什么?
额头上香汗融在她的脸庞,像朦胧小雨。
她弹的这种曲子说难未必是很难,但缠绵缱绻的琴音里却是带着无限的感情。
外行的人或许听不出什么,但是内行的人一听就知,尤其是在曲子的调性上显得高明,跌宕起伏之间毫无突兀感,反而顺理成章。
哀之深,情之切。
是楚昭违背了对她的承诺,他没有做到。
更直接一点说——楚昭抛弃了她。
对这个事实的认知,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宫调入羽调,她的指从按着六弦九徽,再到无名指转向六弦十徽,从三弦十徽八分的角,到三弦九徽六分的变徵……
每一下的弹拨,她都很是用力,像是每一个飘出去的音调都含着她的血泪。
琴弦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生生磨出伤口,血珠沿着覆着红漆的杉木琴身蜿蜒,落成猩红的颜色,像是骤然绽放的红梅。
她鬓发里插着的那支莹白的琼花发簪也跟着轻颤。
徐娉婷好,弹得真好。你就是靠着你这双手弹些淫词艳曲勾引楚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