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我立即又闭上了它们。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凿子在我太阳穴上敲打。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睁眼，这次动作慢了些。
陌生的天花板。不是医院那种统一的白色，而是带着些许裂纹的米黄色。我躺在一张不算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深蓝色的被子。我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是哪里？"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更让我惊恐的是，这个声音——不是我的。或者说，我不记得我的声音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强迫自己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约十五平米的卧室，墙上贴着几张风景照片，一张书桌上散落着纸张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床边有个衣柜，半开着，里面挂着几件衬衫和外套。所有的一切都陌生得令人窒息。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修长的手指，小麦色的皮肤，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表带的运动手表。我穿着灰色T恤和黑色睡裤。这不是我的身体。至少，我不记得这是我的身体。
恐惧像冰水一样从脊背流下。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高挺的鼻梁，有些扎手的胡茬，略长的头发。我猛地掀开被子冲向房间角落的穿衣镜。
镜子里是一个陌生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黑发微卷，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大，下巴上有些没刮干净的胡须。我伸手触碰镜面，镜中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是谁？"我喃喃自语，"我是谁？"
记忆像被锁在厚重的铁门后，我拼命撞击那扇门，却只能听到空洞的回响。没有名字，没有过去，只有此刻这个陌生的躯壳和更加陌生的房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搜索房间寻找线索。床头柜上放着一部手机，我拿起来，屏幕亮起——需要指纹解锁。我试探性地将右手拇指按在传感器上，手机解锁了。
"至少身体记得密码。"我苦笑。
手机桌面很简洁，几个常用应用，没有设置名字。我点开通话记录，最近的联系人叫"小雨"，然后是"陈编辑"和"物业"。没有能直接告诉我"我是谁"的信息。
我打开相册，里面大多是风景照和街拍，还有几张这个身体——也就是现在的"我"——与朋友聚餐的照片。我在照片里笑着，举杯，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但那些记忆不属于我。
电脑也许是更好的信息来源。我走向书桌，打开笔记本电脑。同样需要密码，我试着输入手机解锁时用的日期——错误。又试了几个常见的密码组合，都不对。
"该死！"我捶了下桌子，突如其来的愤怒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深呼吸。冷静。我告诉自己。一定有其他线索。
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是休闲风格，尺码看起来是L号。抽屉里有内衣袜子，还有一个小盒子。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表和一些零钱。没有身份证，没有钱包。
我回到床边，突然注意到床头柜的抽屉。拉开后，里面果然放着一个棕色皮夹。我急切地打开它——几张百元钞票，两张银行卡，一张健身房会员卡，还有一张身份证。
"林修"身份证上的名字。出生日期显示这个人28岁。照片确实是现在镜中的这张脸。地址与我现在所在的位置一致。
"所以我是林修？"我尝试说出这个名字，却感觉不到任何熟悉感。就像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身份证旁边还有一张名片：林修，自由摄影师，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至少现在我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了。
我继续翻找，在枕头下发现了一部旧手机。按下电源键，电量只剩3%，但还能开机。这部手机没有密码保护。我浏览着里面的内容——几乎全是与一个叫"张明"的人的短信往来。内容断断续续，大多是约见面地点和时间，最后一条是一个月前发出的："不要再联系了，到此为止。"
正当我想深入查看时，手机突然黑屏——没电了。我咒骂一声，四处寻找充电器却一无所获。
头痛再次袭来，这次伴随着一些破碎的画面——一条雨中的街道，一只举起相机的手，一张模糊的女性面孔。这些是我的记忆吗？还是这个身体的记忆？
我跌跌撞撞走向浴室，想用冷水清醒一下。浴室镜子再次映出那张陌生的脸，我盯着它，试图找出哪怕一丝熟悉感，却只有冰冷的疏离。
洗漱台上放着剃须刀、牙膏和一瓶男士香水。我打开水龙头，将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我看着它们，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左手腕内侧有一个几乎淡不可见的疤痕，形状像个月亮。
"这个疤..."我触碰它，一阵刺痛从太阳穴传来，更多的碎片闪过——医院的白墙，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个女声在说"会没事的"...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林修？你在家吗？"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听到你走动的声音了。"
我僵在原地。该怎么办？开门面对一个"我"应该认识却完全没印象的人？还是假装不在家？
"林修？"敲门声更急促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的外卖我帮你拿上来了。"
外卖？我根本没点过外卖。但也许这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点的。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面对现实。无论如何，我需要更多信息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走向门口，从猫眼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短发，穿着牛仔裤和宽松T恤，手里确实拿着一个外卖袋。
"呃，谢谢。"我打开门，接过外卖，不确定该如何称呼她。
"你今天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女孩歪头看我，眼神关切，"昨晚又熬夜修图了？"
"有点累。"我含糊地回答，希望她能透露更多信息。
"你答应今天下午帮我看论文的，没忘吧？"她皱起眉头，"我就知道你会忘，所以特地来提醒你。小雨说得对，你这人记性越来越差了。"
小雨——那个手机里的最近联系人。现在我知道这个女孩不是小雨。
"抱歉，我确实有点..."我揉了揉太阳穴，"今天状态不好。"
"算了，看在你上次请我吃火锅的份上。"她翻了个白眼，但表情并不真的生气，"我三点过来？你赶紧吃点东西休息下吧。"
"好。"我点头，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女孩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你那个'特别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找到你要的'证据'了吗？"
特别项目？证据？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本能告诉我这很重要。
"还在进行中。"我谨慎地回答。
"小心点，别惹麻烦。"她压低声音，"那些人不好惹。我走啦，记得三点！"
门关上了，我靠在墙上，心跳如雷。特别项目？证据？这个林修在调查什么？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会在他的身体里？我真正的身体在哪里？我是谁？
外卖袋里是一份牛肉面，我没什么胃口，但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食物味道正常，这具身体的味觉系统工作良好。吃完后，我决定彻底搜查这个公寓，寻找更多线索。
客厅不大，沙发前的茶几上堆满了摄影杂志和几本心理学书籍。书架上除了摄影相关书籍外，还有几本犯罪小说和一本名为《多重人格障碍：案例研究》的学术著作。我抽出后者，发现里面夹着几张便签，上面记录着一些日期和简短的描述："5月3日，再次发生，持续时间3小时"；"5月7日，记忆缺失上午9点到下午4点"。
这些记录让我脊背发凉。难道林修也有记忆问题？或者...这与我现在的状况有关？
沙发垫下露出一角纸片，我抽出来发现是一张收据，来自一家名为"蓝调"的咖啡厅，日期是三天前，上面手写着"二楼靠窗，每周三"。
我继续搜索，在电视柜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型保险箱。需要四位密码。我尝试了林修的生日——错误。又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都不对。
正当我思考下一步时，门铃又响了。我透过猫眼看到另一个女孩——比之前那个年长些，长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职业套装。她看起来焦急不安，不停地看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林修！你怎么不接电话？"她一进门就质问道，"我打了十几个！陈编辑快气疯了，截稿日期是今天，你的照片呢？"
这一定是手机里的"小雨"了。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推测她可能是林修的女友或妻子。
"我...设备出了点问题。"我含糊其辞。
"每次都是这个借口！"她叹气，放下包，"算了，我来帮你。电脑呢？我看看能抢救多少。"
她径直走向书桌，熟练地输入密码——我注意到是"0420"——电脑解锁了。我暗自记下这个密码，也许能用来开保险箱。
"照片在哪？"她头也不回地问。
"呃...可能在这个文件夹？"我随便指了一个。
小雨点开后摇头："这些都是上周的。林修，你到底怎么了？"她转身看我，眼神从愤怒转为担忧，"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有点不舒服。"我借机说道，"可能是发烧了。"
她伸手摸我的额头："不烫啊。你该不会是..."她突然压低声音，"又'断片'了？"
断片？这个词让我的心脏漏跳一拍。她知道什么？
"我不确定..."我谨慎地回答。
"天啊。"她捂住嘴，"这是第几次了？你去看医生了吗？"
我摇头，不确定该如何回应。
"听着，"她抓住我的手，"不管你在调查什么，停下来。这不值得。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上周忘记我们的纪念日，前天在超市里突然不认识我，现在连工作都..."
她的话让我震惊。林修之前也有过"变成别人"的经历？这怎么可能？
"我需要躺一会儿。"我确实感到头晕目眩。
小雨帮我躺到沙发上，给我倒了杯水："我去给陈编辑打电话，说你家人生病需要延期。你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她离开前在我额头亲了一下，这个亲密的举动让我浑身僵硬。门关上后，我长舒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一丝愧疚——这个女孩显然深爱着林修，而我却占据了他的身体。
我回到卧室，再次尝试用"0420"打开保险箱——成功了。里面有一个U盘、一本笔记本和一个小型数码相机。我拿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写着"观察记录"，下面列着十几个名字和日期，最近的几个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确认"。
翻到后面，是一些详细的记录：
"4月15日，跟踪张明至蓝调咖啡厅。确认他与李姓女子会面，交换文件。拍摄照片7-15。"
"4月22日，王姓对象再次出现记忆混乱症状，持续约5小时。期间行为异常，自称'刘伟'。与名单中其他案例模式一致。"
我的手开始颤抖。这看起来像是某种调查记录，而且涉及记忆混乱和身份错认——与我现在的状况惊人地相似。
最后几页写着一些零散的笔记：
"药物实验？精神控制？受害者数量比想象的多。"
"他们都去过那个地方..."
"我也被影响了？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我也开始忘记，把这本笔记藏好。U盘里有备份和照片证据。"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笔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蓝调咖啡厅二楼，每周三下午三点，找穿红鞋的女人。"
我看了看手表——下午两点四十。今天是星期三。
头痛再次袭来，这次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我跌跌撞撞冲向浴室，对着马桶干呕。抬头时，我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
"不...不要现在..."我抓住洗手台边缘，但眩晕感越来越强。
眼前的画面开始破碎，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我感到自己在坠落，坠入无边的黑暗。最后一刻，我拼命抓住一个念头：蓝调咖啡厅，红鞋女人，这是关键...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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