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嶽仙宗的晨钟撞破山间雾气时，云昭已经跪在刑堂外的青玉阶上整整三个时辰。玄铁打造的护膝嵌进皮肉里，在膝盖骨上磨出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将素白弟子服染成暗红色。
"跪直了！"身后传来执法弟子毫不掩饰的讥笑，铁尺重重拍在他单薄的脊背上。云昭抿着苍白的唇，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晨露浸透单薄衣衫，隐约露出背上交错的新旧鞭痕，最上方那道横贯肩胛的伤疤还泛着未愈的粉红——那是上月父亲亲手留下的天刑尺印记。
刑堂大门轰然洞开时，十二盏幽冥灯次第亮起。云昭瞳孔微缩——今日竟点燃了最高规格的九幽灯，这是处置叛宗重犯时才用的仪式。他下意识去摸袖中暗袋，那里藏着给山下染疫孩童准备的药丸。
"逆徒云昭，盗取药阁五品灵丹，该当何罪？"
高台上传来比寒铁更冷的声音。云昭抬头，看见父亲云无烬玄色法袍上暗绣的雷纹，在晨光中泛着血色。三丈高的刑台投下阴影，将跪着的他完全笼罩。
"弟子..."喉间泛起铁锈味，他余光瞥见人群中的紫衣少年——药阁首徒林修远正得意地晃着手中玉瓶。那瓶里本该装着三十颗清心丹，是他连续七日不眠为外门弟子炼制的解药。
寒光破空而来，天刑尺重重砸在肩胛骨上。云昭闷哼一声，听见自己骨头裂开的脆响。锁骨下的仙骨突然发烫，缠绕四肢的寒铁锁链竟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还敢运功抵抗？"云无烬眸光骤冷，指尖结印。天刑锁骤然收紧，铁环勒进血肉，在皮肤上烫出焦糊的青烟。剧痛中云昭恍惚看见刑堂侧座，云绝正用母亲留下的白玉棋子排布星图。当第三道刑尺落下时，那枚代表天枢的棋子突然"啪"地碎裂。
"二百刑尺，现在执行。"
第一记戒尺带着破风声抽在后心时，云昭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漫开，他数着刑杖砸在脊背上的闷响，突然发现戒尺落点竟在背上组出诡异符文——那是母亲临终前用朱砂在他背上绘过的往生咒。
"七十三、七十四..."
执法弟子机械的报数声里，他听见棋子落盘的轻响。冷汗混着血水浸透衣衫，在青玉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当报数到一百二十时，终于有温热的液体滴在颈间——不是血，是云绝袖中滑出的药粉，混着汗水渗入绽开的皮肉。
"废物。"
云绝的声音贴着耳畔划过，同时一枚棋子塞进他掌心。云昭在剧痛中攥紧那枚冰凉的天璇玉子，突然明白这是兄长在提醒他——母亲死前布下的七星阵，能暂时缓解天刑锁的压制。
最后十记刑尺抽在腿弯时，云昭眼前已经发黑。他模糊看见父亲拾起染血的戒尺，那柄千年寒铁所铸的法器竟在触碰他血迹时泛起诡异红光，仿佛活物般微微震颤。
"即日起禁足寒潭洞。"云无烬甩袖转身时，一枚玉简砸在云昭额角，"把《清静经》抄满三千遍。"
当刑堂大门轰然关闭，云昭终于瘫倒在血泊里。他摸索着展开云绝塞来的纸条，上面潦草地画着药阁丹房的布局图。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字迹上，映出最后一行小字：
"子时三刻，有人要毁母亲遗物。"
寒潭洞的月光比刑堂更冷。
云昭拖着铁链挪到潭边，水中倒映出他惨白的脸。天刑锁在颈间勒出紫痕，稍一动作就摩擦着未愈的伤口。他取出那枚天璇玉子，对着月光转动——玉子内部竟有血丝般的纹路在游动。
"果然..."他轻触锁骨下发热的仙骨，那里浮现出与玉子相同的纹路。母亲临终前在他身上刻下的封印，原来需要七星玉子才能解开。
"哗啦"一声，铁链突然绷直。云昭警觉回头，看见云绝立在阴影里，手中提着的食盒散发着药香。
"还没死？"云绝踢开脚边碎石，玄色靴面沾着新鲜泥土，"林修远带着三十个外门弟子在刑堂外请愿，要废你修为。"
云昭沉默地接过食盒。掀开盖子时，一株泛着蓝光的九叶灵芝正躺在素粥底下——这是能续接经脉的珍品，整个九嶽山不超过三株。
"父亲知道吗？"
"他巴不得你早点死。"云绝冷笑，却从袖中取出绷带，"转身。"
冰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上时，云昭攥紧了铁链。兄长的手法看似粗暴，实则每处伤都照顾得恰到好处。这种矛盾的温柔比刑尺更让人疼痛，就像当年母亲死后，云绝一边骂他"灾星"一边替他挡下那些砸来的石头。
"明日午时，药阁要焚毁'无关杂物'。"云绝突然开口，声音比潭水还冷，"包括母亲留下的药典。"
云昭猛地抬头，铁链撞在岩石上发出脆响。母亲毕生研究的《百草天香谱》，是能解天下奇毒的至宝。
"他们怎么敢..."
"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云绝讥讽地扯动铁链，"连这寒潭都走不出去。"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钟声。云绝神色骤变，迅速收起药瓶："戒律堂巡查。"他起身时故意踢翻食盒，瓷碗在云昭脚边摔得粉碎。
"记住，子时三刻。"
当兄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云昭摩挲着天璇玉子。体内被压制多年的灵力开始躁动，寒铁锁链随着脉搏轻微震颤。他望向水中倒影，发现自己的瞳孔竟泛起一丝金芒——这是仙骨觉醒的前兆。
子时的更鼓刚响，云昭就听见铁链"咔"的轻响。天璇玉子不知何时已嵌进锁骨下的皮肤，与仙骨融为一体。第一道封印解除的瞬间，难以形容的力量涌向四肢百骸。他试着挣动锁链，这次寒铁竟真的出现裂缝。
"母亲..."他想起那个血色的黄昏。母亲将七枚玉子塞进他怀里时，身上还插着魔族的噬魂箭。"等七星重亮时..."未尽的话语化作喉间血沫，而父亲就站在三步之外，天刑尺上沾着母亲的血。
铁链终于断裂的声响惊动了潭边栖息的寒鸦。云昭看着水中自己金色的瞳孔，突然明白母亲用性命换来的是什么——不是他的苟活，而是这份足以颠覆九嶽仙宗的力量。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雾气时，寒潭边只剩断裂的天刑锁。潭水倒映着药阁方向冲天的火光，而水面漂浮的几片灰烬上，隐约可见《百草天香谱》的残页。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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