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调小队大楼里。
秦馥卿此刻正站在一块巨大的曲面屏幕前，屏幕上分割着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焦点都锁定在对面警局那冰冷的大楼门口。
她微微歪着头，浓密的墨黑短发下，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像高速运转的扫描仪，将画面里每一个像素点都刻入脑海。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瘦小身影，在无人的街道上短暂停留，然后决绝地奔向那栋楼的入口……画面切换，几分钟后，一个模糊的黑点出现在顶楼边缘，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久，然后直直落下。
“午夜零点十七分，目标出现。零点二十一分，上到顶楼。零点二十九分……坠落。”秦馥卿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陈述事实，“全程无人尾随，无异常接触。动作……很干脆。”
“十七岁，市三中高二学生，叫林晚星。”一个温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郁倾铃端着一杯热气腾腾、颜色深得发苦的浓茶，无声地走到秦馥卿身边。
“父母离异，跟父亲。父亲是长途货运司机，事发时在外地。哥哥，林朝阳，三年前……同样死于坠楼，地点是城西烂尾的‘金鼎大厦’。官方结论：网络赌博欠下巨额债务，无力偿还自杀。”
“哥哥也是坠楼而死？”角落里的声音带着点少年气的沙哑，却透着一股冷意。曲惟念正盘腿坐在一张巨大的懒人沙发上，手里飞快地转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刀。
她面前的矮几上摊着几张现场照片，女孩摔落在地的惨状清晰可见。“三年，兄妹俩，坠楼？这概率比中彩票还离谱吧？”她顿了顿，“当然，阿浮除外。”毕竟郁倾铃是一个每次买彩票都能中奖的奇葩。
“所以案子现在转到了我们手上。”秦馥卿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看向郁倾铃，“阿浮，能查到林朝阳那案子的原始档案吗？特别是关于他涉赌的部分，具体平台，资金流向。”
郁倾铃点点头，放下茶杯，走向另一块屏幕。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跳跃，如同演奏一首无声的奏鸣曲。
屏幕很快亮起复杂的权限验证界面，代表国家最高司法数据库的徽章一闪而过。虹膜识别后，成功登录。
“正在申请权限……授权通过。调取林朝阳案卷宗，关联信息：网络赌博平台追踪记录、通讯基站数据、个人电子设备分析报告……”电脑屏幕上的字符跳动。
郁倾铃的声音清晰平稳，逻辑链条瞬间在脑海中铺开，“初步检索……林朝阳生前最后一个月，个人账户有大量小额异常转入转出，模式符合网络赌博特征。追踪到的几个接入IP……指向海外，很模糊。通讯记录显示，坠楼前一周，他频繁收到未知号码的催债短信和威胁电话，言辞激烈。设备分析……他当时的手机在坠楼现场摔得粉碎，数据未能完全恢复，市局技术科当时只恢复了部分通话记录和短信碎片。”
“催债…威胁…”秦馥卿若有所思，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林晚星呢？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学校，朋友，社交网络？”
“我来！”林疏桐接话道。紧接着他的手指便在键盘上敲出一阵疾风骤雨，“晚星妹妹的网络轨迹很干净，甚至有点……太干净了。学校论坛、常用社交平台发言都很少，基本是学习打卡和分享风景照。通讯记录也很简单，家人，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哥哥赌博跳楼过后，她还主动报警，领了救济金偿还债务。不过……”
苏砚清接着说道，“她常用的几个APP后台日志显示，最近一周，她深夜使用手机的频率异常增高，尤其是几个小众的匿名树洞类应用。奇怪的是，这些应用的服务器日志里……找不到她具体的发言或浏览记录，就像被刻意抹掉了。最后一条可追踪的本地缓存……是昨晚十一点半左右。”
“深夜活跃……匿名树洞……”秦馥卿的眉头微微蹙起，“她需要倾诉，或者……在寻找什么？或者，被什么找到了？”
苏砚清皱起眉头，“品学兼优，在学校里交友网简单，没有受到校园霸凌和针对……这样平凡的生活，为什么她会选择突然跳楼呢？就因为哥哥赌博跳楼?”
她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自杀理由不充分，一个在哥哥赌博跳楼后，能理智地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和家人的人，在没有其他重大打击的情况下突然跳楼。这不符合常理。”
“她的遗物呢？”曲惟念从懒人沙发上一跃而起，动作轻盈利落，那把刀不知何时已收进了袖口。“既然从逻辑动机上走不通，那就看看实物吧。最重要的线索，应该是她身上那部手机吧？技术组那帮家伙搞定了没？”
提到手机，林疏桐兴奋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别提了，‘流光’差点变‘泪光’！”“流光”是他在队里的代号。
他哭丧着脸指向旁边一张金属工作台上摆放的一个透明物证袋。“喏，就这玩意儿。陆惊蛰脸都绿了。目前只能查出些基本信息，大概是病毒植入，查不到是什么病毒，也不知道病毒以什么方式进入手机，更别提找到IP地址了。”
“病毒？”郁倾铃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针对一个普通高中女生的手机，植入如此专业且具有自毁性的恶意程序？目的何在？仅仅为了删除她手机里的东西？”
她微微侧头，一缕不驯服的黑发滑落额角，“这更像是在销毁证据，或者说……在挑衅。确保我们即使拿到手机，也如同拿到一块废铁。”她微微眯了眯眼，这个案子绝对不简单。
“废铁也得榨出点铁锈来。”曲惟念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
她个子比秦馥卿稍矮，微微踮着脚，琥珀色的眼睛透过物证袋紧盯着那部焦黑的手机，眼神专注得可怕，之前那种跳脱的少年气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取代。“所以你们技术组那边怎么说？有希望恢复数据吗？”
“是地狱难度。”林疏桐摊手，“物理接口基本废了，存储芯片结构也被破坏性覆写。常规手段根本没戏。他们尝试做芯片级的镜像备份，看看能不能在底层数据碎片里淘到点金子，但希望渺茫，而且需要时间。所以才辗转几次又送回来，让我再看看。不过我目前也拿这没办法。另外……”
他指了指旁边另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些零散的纸张碎片，隐约能看到手写的娟秀字迹，“市局物证科刚刚送过来的。现场飘落的几页碎纸，像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内容被淋湿了一大部分，经过复原，其中大多是些情绪低落的话，学业压力，想哥哥……不过让我奇怪的是，通过拓印来看，第一篇出现情绪低落之前的日记，非常积极正面，这些负面情绪仿佛是突如其来的一般。”
他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有一页碎片上，反复写着一个词——‘乐园’。”
“乐园？”秦馥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一颗冰冷的小石子投入心湖。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林晚星深夜对着手机屏幕的侧影、那些被抹去的匿名树洞记录、手机里恢复不出的关键数据、还有眼前这部被恶意病毒摧毁的手机……一条无形的线，似乎正在这些看似孤立的点之间艰难地延伸。
“去尸检现场。”秦馥卿忽然说，语气斩钉截铁。
她需要更直接的触感。
“阿浮，联系一下，我们去看看林晚星……”
“现在？”郁倾铃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现在。”秦馥卿点头，“有些东西，隔着屏幕和报告，永远感觉不到。阿念，”她看向曲惟念，“你也一起。到了现场过后，你进去和他们一起解剖。”
曲惟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之前的冷意瞬间被阳光取代：“得令！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对着照片看一会儿了，憋得慌！”她飞快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利落劲儿。
秦馥卿与郁倾铃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叹了一口气。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