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凌晨五点半,窗帘缝隙漏进的第一缕晨光刚触到床头,桑芷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她从混沌中挣扎着睁眼,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上“霸王龙小分队”的群名让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安欣他们仨昨天硬拉她建的群,说方便行动交流,当时她看着这幼稚的名字,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来。
“芷,你真神了!”
安欣的消息带着夸张的感叹号,“市里刚下通知,表彰大会定在三天后下午三点,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到时候谁是内鬼,看谁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桑芷揉着酸涩的眼睛打字:“别高兴太早,这只是第一步,对了,徐江已经被通缉了,白江波的老婆陈舒婷和他儿子白晓晨,你们接回来了吗?”
昨晚她熬夜翻完白江波遇害案的卷宗,越看越心惊,白江波死前多次向警方求助,说徐江要对他下死手,可就在警方准备保护的前一天,他还是被发现死在郊外鱼塘里。
卷宗里说陈舒婷带着儿子连夜离开京海,去向不明。
手机那头沉默几秒,跳出安欣的回复:“还没……我们查到她们可能在勃北,但那边不归我们管,正申请协作呢。”
“勃北?”桑芷猛地坐起身,睡意瞬间消散,“离京州不远,但离京海有段距离,不能等了,避免夜长梦多,今天就去接,你跟响哥一组,我跟彪哥一组,兵分两路,路上保持联系。”
她利落地下床换衣服,指尖因激动微微发颤,陈舒婷手里一定有线索,否则徐江不会在通缉期间还惦记这对母子。
十五分钟后,桑芷已打车赶到市局门口。
初秋清晨凉意浓重,她裹紧外套冲进办公大楼,直奔孟德海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没锁,孟德海正站在窗前打电话,晨光在他身上镀上冷硬的金边,看到桑芷风风火火闯进来,他对着听筒匆匆说句“先这样”就挂了电话。
“孟局,我要去勃北。”桑芷把刚写好的申请报告拍在桌上,“接陈舒婷母子回京海保护,她们是白江波案的重要证人。”
孟德海拿起报告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勃北不归京海管辖,跨市执法需要协调当地警方,手续没那么快……”
“等手续办完,人可能都没了!”桑芷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徐江的人肯定也在找她们,我们必须抢在前面,您要是不批,我现在就给省厅打电话,找师哥批!”
“桑芷!”
孟德海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愠怒,随即被担忧取代。他盯着桑芷看了几秒,指尖在报告上重重敲了敲,“你刚从省厅借调回来,能不能低调点?不知道京海多少眼睛盯着你?”
“我只知道再晚就来不及了。”桑芷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孟德海沉默片刻,拿起笔在报告末尾签字,用力盖上公章:“批了,但记住,不许冒险激进,遇事立刻跟安欣他们汇合,你现在没有配枪,千万不能冲动。”
“知道了!”桑芷抓起批文转身就跑,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他一眼,“孟局,等我们好消息。”
孟德海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拿起保温杯狠狠灌口热水,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走到窗边,看着桑芷和楼下等侯的安欣三人汇合,四辆车分成两辆驶离市局大院,心里像压了块巨石。
桑芷坐进张彪开的警车副驾,系安全带时总觉得背后有视线盯着,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办公楼三楼窗口,只看到晃动的窗帘阴影。
“怎么了小芷?”张彪发动汽车,从后视镜看她一眼。
“没什么。”桑芷摇摇头,压下莫名的不安,“导航到勃北市大酒店附近,我查到陈舒婷就在那片区域。”
车子刚驶上京海高速,桑芷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师哥”的名字,她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师哥?”
“小芷,在哪呢?”祁同伟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
“在去勃北的路上,有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在那边,需要接回来保护。”桑芷简洁说明情况,“我们快到勃北地界了,您能不能跟当地警方打个招呼?有您这省厅厅长出面,协调起来方便些。”
“保护证人?”祁同伟的声音顿了顿,“具体地址发我,我让勃北市局的同志接应你们。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电话。”
“好,谢谢师哥!”挂了电话,桑芷松了口气,有祁同伟打招呼,至少能避免和当地警方产生误会。
张彪一边开车一边感慨:“还是省厅关系硬啊,咱们去外地办案,没少看人家脸色。”
桑芷没接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却在琢磨:祁同伟的反应太平静了,听到她要去勃北接陈舒婷,竟然没追问细节,这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两个半小时后,两辆车在勃北市大酒店门口汇合。安欣和李响已提前找到陈舒婷住的酒店,可敲门没人应答,就在几人焦急时,桑芷注意到对面楼三层的窗帘动了一下。
“在那!”她低声示意,朝对面楼努了努嘴。
安欣立刻会意,和李响假装路人慢慢靠近,桑芷和张彪守在原地接应。
没过多久,就看到安欣带着一对母子走出来。女人穿一袭黑大衣,牵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正是陈舒婷和白晓晨。
“快上车!”桑芷打开后座车门,示意她们赶紧坐进来。陈舒婷上车时,手指不经意在桑芷手心塞了个冰凉的小东西,快速攥了攥她的手,眼神复杂。
“这是……”桑芷刚要开口,就被陈舒婷按住手。
“回去再看。”陈舒婷声音压得很低,眼神警惕地扫视窗外,“白江波出事前,把一些东西存在这里了,他说要是他没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信得过的警察。”
桑芷点点头,把U盘重新揣好,她能感觉到陈舒婷身体在微微发抖,靠在她怀里的白晓晨已经睡着,小眉头却紧紧皱着。
桑芷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揣进牛仔裤口袋,拍了拍李响的肩膀:“换车,你跟安欣带陈舒婷和孩子开我俩这辆,我和彪哥开你们那辆。”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老城区,在高速入口分开。桑芷看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安欣的车,心里稍定。
她从口袋摸出那个冰凉的东西——是个小巧的U盘,外壳还留有余温。
“彪哥,开快点,争取中午前回京海。”桑芷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半。
张彪踩下油门:“放心,这条路我熟,三个小时准到。”
车子在高速上平稳行驶,桑芷和张彪有一搭没一搭聊案情,张彪说曹队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好几次看到他在办公室打电话,一有人进来就立刻挂掉,还嘱咐他们最近少管白江波的案子。
“更可疑了。”桑芷摸着口袋里的U盘,若有所思,“等回去把U盘里的东西导出来,说不定能有新线索。”
上午十一点五十分,手机突然响起,是孟德海打来的。桑芷按下接听键:“孟局?”
“接上人了吗?到哪了?”孟德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接上了,这会快到京海地界了,安欣他们应该已经快到市局了吧?”桑芷看了眼导航,“彪哥开得快,我们差不多还有三十分钟到,您要不要安排人在高速出口接一下?”
“我就在出口等着。”孟德海顿了顿,“注意安全,下高速后直接过来汇合。”
挂了电话,桑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像漏跳了一拍,刚才孟德海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得反常。快到高速口时,她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发现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车窗贴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彪哥,后面那车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桑芷的声音有些发紧。
张彪从后视镜看一眼,皱眉道:“好像从勃北市区出来就有了,我还以为是巧合……”
话音未落,那辆黑色轿车突然加速,猛地朝他们的车尾撞来!巨大的冲击力让警车瞬间失控,桑芷感觉天旋地转,额头重重磕在前面,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操!”
张彪怒吼着猛打方向盘,试图稳住车身,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再次狠狠撞向驾驶座一侧的车门。
“砰——”又是一声巨响,警车被撞得横过来,擦着护栏停下,桑芷头晕目眩,耳边全是嗡嗡鸣响,隐约听到外面模糊的对话声。
“强哥,人不在这,不会错了吧?”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疑惑。
被称为强哥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语气狠厉:“听大老板说,要截的就是这辆车!这女人是省厅下来的,据说有人在背后罩着她……”他顿了顿,忽然眉头一皱,“不对,刚才我好像看到另一辆车提前下了高速!”语气陡然急促,眼神闪烁不安。
“那现在怎么办?”
“走!别恋战,被警察盯上就麻烦了!”
引擎轰鸣声渐渐远去,桑芷挣扎着想睁开眼睛,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感觉到有人用力拉她的手臂,熟悉的烟草味混着消毒水气息钻入鼻腔。
“小芷!小芷醒醒!”孟德海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慌乱。
桑芷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孟德海布满血丝的眼睛离自己很近,他的手在发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变形的座位里拉出来。
“孟叔……”她竭力想开口,却惊觉双唇像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一丝颤动都做不到,额头处,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吞没意识。
“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到!”孟德海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警车。桑芷这才看到曹闯带着刑侦支队的人都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紧张。
“安欣他们……陈舒婷母子……”桑芷用尽力气抓住孟德海的衣襟,手指摸到口袋里的U盘,挣扎着掏出来塞进他的警服兜,“U盘……”
“接上了,都安全了!”孟德海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因劫后余生的惊惧而沙哑,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别说话,别分神,保持清醒……”他的语调微微颤抖,仿佛怕一松口,怀中的人便会再次陷入险境。
当“安全”二字传入耳中,桑芷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片刻。
她凝视着孟德海,目光扫过他鬓角新生的白发,察觉到他眼底难以掩饰的恐惧,忽而感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强哥是谁?大老板又是哪路人物?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省厅下来的?陈舒婷的U盘中藏着什么秘密?表彰大会前夕遇袭,莫非是有人想阻挠他们?
数不清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最终却消失在滚滚而来的黑暗里。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了父亲温和的笑容,还听到他说:“小芷,别怕,爸爸在这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