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警车呼啸着穿过夜色,很快就抵达了城西河道口。警戒线已经拉起,闪烁的警灯将周围的水面照得忽明忽暗。
法医和技术人员已经在现场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臭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孟德海停下车,和负责现场的刑警队长简单交流了几句,脸色愈发凝重,桑芷跟着下车,走到河道边查看情况。

夜色中的河道黑黢黢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排水口狭窄而幽深,几个技术人员正拿着工具试图清理,却因为空间太小而束手束脚。
“情况怎么样?”桑芷问旁边的法医。
法医摇了摇头,脸色难看:“初步判断是分尸,尸块被切割成很多块,大部分卡在排水口的格栅里,位置很刁钻,不好弄出来。”
孟德海皱着眉,对几个男警员说:“你们谁下去看看?把尸块小心取出来。”
几个男警员探头看了看狭窄的排水口,都面露难色。那个口子实在太窄了,成年男性根本钻不进去。
“孟局,让我来吧。”桑芷突然开口。
孟德海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下意识想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急得发紧:“不行!绝对不行!”他指着排水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灼,“下面又黑又窄,水冰成那样,万一卡住了或者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怎么办?”
“孟局,你看那个下水口那么窄,他们下去根本转不开身,”桑芷避开他的手,指着排水口,语气坚定却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解释,“我正好能进去,这是最快的办法,不能耽误时间,您也知道,现场证据多耽误一秒就多一分风险。”她特意强调工作,不想让他的关心显得格外特殊,毕竟周围还有不少同事看着。
她不等孟德海再说什么,转身对技术人员说:“麻烦给我一套防水服。”
孟德海看着她执着的眼神,又扫了眼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知道她这是铁了心要去,也明白她说的是实情。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注意安全,每动一下都仔细着点!有任何不舒服,哪怕,立刻上来,别逞强,听见没有?”最后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却藏着后怕。
“放心吧孟局,相信我就行。”桑芷冲他笑了笑,接过防水服快速穿上。
防水服又厚又重,穿上后行动都有些不便。桑芷深吸一口气,在同事的帮助下慢慢钻进排水口,里面空间狭小,只能容纳一个人蜷缩着身体,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了膝盖,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小心点!能看见吗?要不要拿个小手电?”孟德海在外面踮着脚往里看,声音里满是担心,恨不得自己能替她进去。
桑芷咬着牙,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移动,河水又冷又脏,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时不时有垃圾从身边漂过,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伸手去摸索卡在格栅里的尸块。
“摸到一块了!”她大喊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尸块装进证物袋,递出去给外面的同事。
“慢慢来,摸清楚再动,别刮到手!”孟德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手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排水口的入口,生怕里面传出一点不对劲的动静。
桑芷继续在黑暗中摸索,一次又一次地将找到的尸块递出去,冰冷的河水浸泡着她的身体,手脚渐渐变得麻木,狭小的空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咬着牙坚持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所有尸块都找齐,不能漏掉任何线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最后一次将证物袋递出去时,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她对着外面摇了摇手,示意已经清理干净。
“小芷,好了吗?赶紧上来!”孟德海焦急的声音传来,几乎是立刻就有同事上前准备接应。
同事们七手八脚地把桑芷拉了上来。她一离开排水口,就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头发和防水服上还沾着污泥和水草,孟德海几乎是小跑着上前,赶紧把军大衣裹在她身上,力道带着点控制不住的急切,语气里责备和心疼拧成一团:“都说了别逞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手脚都冻成这样了,有没有哪里磕到碰到?”他伸手想碰她的胳膊,又怕弄疼她,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桑芷裹紧军大衣,牙齿打着颤,却还不忘小声解释:“孟局,我……我自己来就行,身上脏得很,还有味,别蹭到您身上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狼狈不堪,更怕周围同事看见孟德海这么紧张她,会私下议论她仗着和孟局的关系搞特殊,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慌。
她的话逗得周围的同事都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一个女警递过来一杯热水:“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小芷你可真厉害,换我们谁都不敢下去。”
桑芷接过水杯,双手捧着取暖,勉强笑了笑,目光却紧锁着那片漆黑的河道:“怎么会有人把尸体扔在这里?还是分尸,太残忍了。”
孟德海站在她身边,看着水面若有所思,语气却自然地接过话头,化解她的局促:“这个排水口位置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凶手应该是故意选在这里抛尸的,想掩盖罪行。”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她,眼神里的关切不再掩饰,“感觉怎么样?能撑住吗?”
桑芷点点头,给他个放心的:“没事的,孟局,别担心。”
法医走过来汇报:“孟局,初步清点尸块数量,应该是一名成年男性,具体死亡时间和死因还需要回去解剖才能确定。”
“好,辛苦你们了,尽快出报告。”孟德海点点头,转头对桑芷说,“这里交给他们处理,我送你回去。”
桑芷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不容置疑的眼神打断:“别再说了,你现在必须回去暖和一下,不然该感冒了。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他特意加重“命令”两个字,怕她又顾虑同事的眼光。
桑芷只好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车。车里开着暖气,她渐渐感觉身体暖和过来,却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看着自己沾了污泥的裤脚蹭到了座椅上,急得直皱眉:“孟局,对不起啊,把你车弄脏了,回头我一定找专业的洗车店给你好好清洗去味,保证跟新的一样。”她是真怕别人说她仗着孟德海的照顾就肆无忌惮,连公车都敢弄脏。
孟德海发动车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跟我还说这个?身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冻了那么久,别硬撑着。”他知道她的顾虑,故意说得让她放松,“你啊,就是心思太重,在我这儿不用那么多顾虑。”
“没事,就是有点冷,泡个热水澡就好了。”桑芷裹紧大衣,打了个哈欠,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市局,桑芷借了女警员宿舍的浴室,仔仔细细洗了个热水澡,洗了好几遍才觉得身上的味道散去。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了刑侦支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安欣他们还在忙碌,看到桑芷回来,安欣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回家休息吗?”
“睡不着,回来看看情况。”桑芷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尸块都运回来了吗?有什么发现?”
李响摇摇头:“刚送法医中心,得等他们把尸块拼好做解剖,现在只能先排查最近的失踪人口,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周边社区走访。”
张彪打着哈欠说:“这案子太棘手了,连死者身份都不知道,查起来难度不小。”
桑芷揉了揉太阳穴:“分尸案一般都是熟人作案,凶手和死者之间很可能有深仇大恨。我们得尽快确认死者身份,这是破案的关键。”
孟德海走进来,手里拿着四瓶水:“都还没休息?喝点水吧。”他把一瓶递给桑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确认她脸色好了些才放心,“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
“睡不着,回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桑芷接过那瓶水,小口喝着,心里有些暖。
“行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接着查。”孟德海看了看表,“都快凌晨了,保持体力才能更好地破案。”
大家虽然还想继续工作,但也知道孟德海说得对,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桑芷整理好东西,对他说:“孟局,那我也回去了。”
“我送你。”孟德海拿起外套。
“不用了孟局,我自己打车就行,你也早点休息。”桑芷连忙摆手,她是真不想再麻烦他,刚才在现场已经够引人注意了,“您看外面打车也方便,而且这么晚了,您回去也得休息。”
“听话,这么晚了不安全。”孟德海坚持要送,语气不容拒绝,“别想太多,就当是领导关心下属,应该的。”他特意点明“领导关心下属”,替她打消顾虑。桑芷只好答应。
车子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桑芷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孟叔,我的绿豆糕......”只有在私下里,她才会叫他“孟叔”。
孟德海笑了笑:“你可真是个小馋猫,我收起来了,待会到了给你,今天累坏了吧?靠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嗯!”桑芷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
孟德海看着她熟睡的侧脸,放慢了车速,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桑芷这孩子好强,总怕别人说她靠关系,所以什么事都想自己扛,连他的关心都要小心翼翼地顾虑着。
车子停在旧厂街老巷口,孟德海没有叫醒桑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桑芷自己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到了吗?”
“嗯,到了。”孟德海递给她一个袋子,“喏,你的绿豆糕,上去吧,锁好门,明早要是起不来就晚点去单位,我跟队里说。”
桑芷接过袋子,推开车门:“谢谢你孟叔,路上小心,您也早点休息。”
“进去吧,早点休息。”孟德海看着她走进巷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发动车子离开。
桑芷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照亮了桌上父亲的遗像。
她拿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的寒意似乎也散了些。
今天在河道里的经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那些冰冷的河水,那些破碎的尸块,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但孟德海担忧的眼神和那句“别想太多”,又让她莫名安心。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寂静的夜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不仅是她的职责,更是她作为一名警察的使命,她要用实力证明,自己能站在这里,靠的从来不是谁的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