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下班时,桑芷游魂似的走出警局大门,冷不丁看见孟德海的车停在路边。
他摇下车窗,夕阳的金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柔和了他平日里严肃的轮廓:“上车,带你回家。”
车子刚拐进小区路口,桑芷就看见楼下那棵老槐树,树影在地上拉得老长——上次来还是上个月,她蹲在树下捡过被风吹落的槐花。
孟德海把车停稳,从后备箱拿出个熟悉的点心盒,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街角那家老字号,“你上次念叨说这家绿豆糕刚出炉的最香,上周排队买了两盒,给你留着的。”他把盒子递给她,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到了。”孟德海停在居民楼前掏钥匙,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咔嗒声她很熟悉,门口的换鞋凳上还摆着她上次落下的那双浅口帆布鞋,鞋尖沾着的莽村泥土早就被他刷干净了。
推开门时,客厅的藤椅还是老样子,扶手上搭着她上次忘带的针织披肩,阳台飘进来的风里混着皂角香——她认得那味道,是他总用的那款洗衣液。
孟德海系围裙的动作熟稔得很,她看见他打开橱柜最上层的抽屉,知道他在拿那把她送的陶瓷柄菜刀。
桑芷抱着绿豆糕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盒盖,上周来他也是这样在厨房忙碌,那时她还趴在门框上看他切菜,笑他握刀的姿势比握钢笔还认真。
厨房很快传来切菜声,是她熟悉的节奏——他切排骨总爱先剁成小块,说这样炖的时候更容易入味。
桑芷低头打开绿豆糕盒子,菱形的糕体上还带着细密的纹路,和上次他给她带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她鼻尖忽然发酸,明明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气息,心里那股沉甸甸的闷意却比上次来更甚。
没一会儿,两菜一汤端上了桌:糖醋排骨、清炒时蔬,还有一碗番茄鸡蛋汤,都是她爱吃的。“简单吃点,暖暖身子。”孟德海把筷子递给她,自己也坐了下来,顺手从柜子里拿出瓶白酒,倒了两个杯子。
“喝点?”他问。
桑芷点了点头,酒液辛辣,滑过喉咙时烧得她眼眶发烫。她没怎么吃菜,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孟德海没拦着,只是在她杯子空了的时候,默默给她添上。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酒杯轻碰的声音,喝到半瓶酒时,桑芷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开始发飘。她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桌布,声音闷闷的:“孟叔,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孟德海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查不出真相,”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保护不了李青,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上次追小偷被那土炸弹崩那一下,这次看着李青死在我看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他们都说我年轻,说我不懂大局,可我就是不懂,什么是不懂大局,为什么好人要死,而坏人却能好好活着?”
孟德海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不,小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好,”桑芷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我一点都不好……我有时候觉得好累啊,累得不想当警察了……”她忽然抓住孟德海的手,掌心滚烫,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手背上,“可我又舍不得,我爸是警察,我想完成他没做完的事……”
她越说越委屈,最后干脆趴在孟德海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孟叔,我好怕……”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含糊不清,“我怕我哪天真的就查不下去了,怕我也变得麻木……”
孟德海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环住她的腰,手掌在她背上一下下拍着,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不怕,”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
桑芷在他怀里蹭了蹭,哭得更凶了,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不知哭了多久,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客厅的灯光柔和地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神里有疼惜,有担忧,还有一种她从未读懂过的深沉情绪。
酒精放大了所有的情绪,也模糊了所有的界限,桑芷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只是轻轻一碰,像羽毛落在湖面,激起一圈涟漪。
她的唇很软,带着酒的辛辣和眼泪的微咸,孟德海浑身一震,像是被烫到一样,却没有推开她,反而是桑芷自己先慌了,触电似的想退开,手腕却被他紧紧攥住。
下一秒,他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和她的试探不同,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克制和深情,温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的掌心扣在她的后颈,让她更贴近自己,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桑芷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他唇齿间淡淡的烟草味和酒气,还有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声。
她不再挣扎,抬手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回应着他,眼泪还在掉,可心里那片荒芜的地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
吻渐渐平息,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孟德海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得厉害:“小芷……”
“孟叔,”桑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却异常清明,“我没醉。”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一步跨出去意味着什么,他是局长,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他战友的女儿,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看着她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委屈,看着她强撑着的样子,他的心早就乱了。
“孟叔,我喜欢你,”桑芷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是小孩子对长辈的那种喜欢,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孟德海再次吻住。
这次的吻更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融化在这个吻里。
“我知道,”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