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村的案子过去半个月，刑侦支队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桑芷趴在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李顺意外身亡案"的卷宗封面。
纸张边缘被她摩挲得发毛，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半个月前在孟德海家喝到断片，醒来时窝在他怀里，凌乱的衣衫和他颈间的抓痕都在诉说着失控的夜晚，彼此眼底的情意再也藏不住，可她在市局主动提出保持距离，那句"公私要分明"让他沉默了很久。
早上她刚在孟德海办公室摔过门。
李顺的死、李有田父子蹊跷坠崖，她把一叠疑点照片拍在他桌上，声音都在发颤："孟局，这三起案子环环相扣，就这么定性为意外，对得起枉死的人吗？"
可他只是靠在椅背上，指尖按着眉心，语气沉得像结了冰："小芷，有些案子不是你该碰的。"
那份不容置喙的拒绝，让她憋了满肚子无可奈何，连带着桌上那份《关于在白金瀚会所部署卧底人员的申请》报告都显得格外刺眼。
她盯着报告看了半晌，终是咬着唇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安欣拿着报告走过，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还在想莽村的事？下午盗窃案讨论会......"
桑芷摇摇头没说话。
张彪啃着苹果凑过来："要不你申请休个假？附近散散心也可......"
他的话没说完，禁毒支队的支队长杨健推门进来，深蓝色警服肩上的星徽在灯下闪着光。
他径直走向安欣三人，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引得三人同时皱眉。
桑芷本没在意，可"白金瀚"三个字飘进耳朵时，她瞬间坐直了身体——这不就是她刚才看到的卧底申请里的地点？
"李队，你们能不能借桑芷给我们用一下？"杨健的声音像石子投进水面。
张彪立刻摆手："啥？借小芷干啥？说仔细点。"
"接到举报，白金瀚纵容吸毒，"杨健往桑芷方向瞥了眼，声音更低，"需要生面孔当线人，桑芷她没在禁毒案露过面，是最合适的。"
"不行！"李响想都没想就拒绝，"太危险了，不行不行，她没卧底经验......"
安欣也跟着点头，开玩笑的说："杨健，这你得跟孟局说，他要是知道了，非让你去看大门不可。"
桑芷翻了个白眼站起来，底气不足的说："不是管他啥事？我自己就能做主。"
她走到窗边掏出手机，通讯录划到"祁同伟"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键，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会议室特有的回音："小芷？怎么这个点打电话？"
"师哥，有件事想咨询你，"桑芷避开众人目光望着窗外梧桐树，"京海市局的禁毒支队需要人去白金瀚当卧底查吸毒，他们想让我去。"
"不行！"祁同伟的声音瞬间提高，"那地方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去太危险了，何况你没经验很容易暴露。"
"可我想去，"桑芷的声音带着倔强，"莽村的案子我查不下去，总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我想证明一下自己。"
"证明自己不一定非要选最危险的路，"祁同伟的语气软了些，"小芷，卧底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师哥你当年在京州当缉毒支队的支队长，身中三枪都没放弃，"桑芷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保护好自己，不会给你丢脸的。"
听到这话，孟德海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分——他刚巧路过刑侦支队门口，桑芷提起祁同伟时的崇拜语气，像根细针戳在心上。
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眉峰拧成疙瘩，却没进去打断，只悄无声息地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被他强压成对"桑芷要去卧底"的焦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桑芷以为他要挂电话，才传来一声长叹："你这性子真是犟......那你注意安全，每天晚上十点，用消防通道第三个灭火器箱传消息，这是你和杨健的单线联系点，有任何情况立刻撤离知道吗，别逞强。"
"谢谢师哥！"桑芷的眼睛亮了起来，挂了电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全是汗。
完犊子了，又要跟孟德海掰扯了。
她转身对杨健说："杨队，你先出去等我，我去跟孟局申请。"说完抓起桌上的文件，深吸一口气走向局长办公室。
推开门，孟德海正对着文件皱眉，桑芷刚要开口，就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卧底的事免谈。"
"不是......您怎么知道？"桑芷愣住了。
"杨健那小子一进楼我就看见他了，"孟德海靠在椅背上，眼神锐利如刀，"还有，那白金瀚是什么地方？藏污纳垢的夜总会，你一个小姑娘去当卧底？出了事谁负责？"
"我自己负责！"桑芷不服气地反驳，"我是警察，查案是我的职责。"
"职责？"孟德海猛地站起来，办公椅被推得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几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你的职责是活着！而不是去送死！"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指腹几乎掐进她腕骨，喉结滚了滚才压下那点酸意："别拿你师哥祁同伟当借口，他久居厅里，早忘了一线卧底有多凶险，你倒好，他说两句你就信？"这话里带着明显的较劲，可他偏不肯承认是吃醋，只把火气往"祁同伟不懂危险"上引。
桑芷听出不对，刚要反驳，他又别开眼，抓起桌上的卧底申请揉得皱巴巴，"我不同意，跟他同不同意没关系！"
他将她拽到沙发边，桑芷还在挣扎："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孟德海气得脸色铁青，突然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我让你决定！"
火辣辣的疼痛让桑芷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孟德海！你打我？"
"孟德海！"桑芷又气又急，挣扎着推开他，"祁厅长已经同意了！您要是不同意，就停我的职吧！"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孟德海的怒火。
他猛地抬起手，手掌在她脸侧停了半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是气她要去卧底，是气她遇事第一时间找祁同伟，气她把祁同伟的同意当"尚方宝剑"，可这些吃醋的话到了嘴边，全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担心："你以为停职就能逼我？桑芷，你要是出事，我......"话没说完，他最终却狠狠砸在沙发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桑芷！"他低吼着她的名字，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痛楚，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肯承认的醋意，"你非要逼我是不是？"
"孟局，我没有要逼您，我只是想做我该做的事。"桑芷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声音轻却坚定，"这个任务，我一定会去的。"
孟德海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最终疲惫地闭上眼。
桑芷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她抓起桌上的包，转身走出办公室，关门时的力道大得震掉了门框上的日历。
桑芷摔门走出走廊时，脚步顿了顿。
手腕上孟德海攥过的地方还在发烫，屁股上的痛感没消，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刚才那句"停我的职"说得太冲，可他提到祁同伟时的火气、那近乎蛮不讲理的阻拦，又让她忍不住较劲。
她摸出手机划到"孟德海"的名字，指尖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按了锁屏，往楼下走的脚步，却比刚才慢了半拍。
办公室里，孟德海盯着紧闭的门，胸口的怒火渐渐退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慌。
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日历，指尖抚过被震皱的纸页，他把揉皱的卧底申请一点点展平，指尖在"桑芷"两个字上反复蹭着，想起她刚才提祁同伟时眼里的信任，心里那点酸意又冒了上来。
最后他拿起手机拨给杨健，声音沉得能滴出水："给她配最新的监听设备，每天汇报位置，少一次，你亲自来跟我解释。”
吃醋的话终究没说出口，所有没宣之于口的在意，都变成了对她安全的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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