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寒意尚未从衣衫褪尽，急诊室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刺鼻得让人清醒。苏慕云扶着陆烬川在诊室坐下，看着他背后那道被钢筋划开的伤口，心口一阵抽痛。雨水沿着他们的发梢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片水洼。
“忍一下，需要清创。”医生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
陆烬川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慕云，眼神灼灼：“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苏慕云别开脸，耳根微微发烫：“先处理伤口。”
清创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当药水触碰到伤口，陆烬川的肌肉便会下意识地绷紧，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有额角的冷汗泄露了痛楚。苏慕云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仿佛那些消毒水是擦在自己心上。
“伤口有点深，但幸好没伤到要害。”医生包扎完毕，嘱咐道，“注意不要沾水，定期换药。今晚最好有人陪着，万一发烧要及时就医。”
走出诊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陆烬川很自然地牵起苏慕云的手：“送我回家？”
苏慕云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陆烬川的掌心滚烫，热度透过皮肤直抵心脏。
“你自己能回去。”苏慕云垂眸。
“医生说了，今晚需要有人陪着。”陆烬川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眼神却亮得惊人，“万一我发烧了怎么办？”
最终，苏慕云还是妥协了。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对伤患的照顾，与那些汹涌的情感无关。
陆烬川的公寓宽敞而冷清，极简的装修风格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整洁，唯有书房里堆满的图纸和模型显露出主人的生活痕迹。苏慕云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架——那里摆着几个相框，全是他们高中时的合影。
“喝水。”苏慕云递过温水，刻意避开那些照片。
陆烬川接过水杯，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指：“还记得高中那次吗？你打球扭伤脚，我背你去医务室。”
苏慕云没有接话。他当然记得，那时陆烬川虽然比他小两岁，却已经比他高了，背起他毫不费力。少年的脊背单薄却温暖，一路嘟囔着“慕云哥太不小心了”，却把他护得稳稳当当。
“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苏慕云转身想走，却被拉住了手腕。
“别走。”陆烬川的声音低了下来，“陪我说说话。”
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室内灯光温暖。陆烬川因为发烧而脸色泛红，眼神却异常清明：“这八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苏慕云的心猛地一颤。
“我知道你去看过我。”陆烬川轻声说，“在大学里。那天我和同学在球场打球，看到你站在看台后面，穿着灰色的外套，瘦得让人心疼。”
苏慕云怔住了。他以为那次探望是自己的秘密，藏在心底八年，从未想过会被当事人知晓。
“你为什么...”苏慕云的声音干涩。
“为什么不上前找你？”陆烬川苦笑，“因为我怕。怕你看到我会转身就走，怕你眼里的陌生，更怕你其实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不再需要我。”
他伸手抚上心口的纹身：“这个'云'字，是保送后第一个星期纹的。当时想着，无论你在哪里，是否还在我身边，你都在这里。”他的指尖按在胸口，眼神灼灼，“八年了，它从来没有变过。”
苏慕云的眼泪无声滑落。他想起自己那些年的挣扎与痛苦，想起如何在医院和工作室之间奔波，如何在无数个深夜里想念这个少年。
“你不明白...”苏慕云的声音支离破碎，“当年我家里破产，妈妈重病，我的肾炎复发...我怎么能拖累你？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所以你就替我做了决定？”陆烬川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你以为离开我就是为我好？你可知道这八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每一天都在想你为什么离开，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是不是...你不爱我了。”
他的眼眶红了，这是重逢以来苏慕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脆弱的神情。
“烬川...”苏慕云不知该说什么。
陆烬川却突然扯开刚刚包扎好的纱布，露出背后狰狞的伤口和心口的纹身：“你看清楚，苏慕云。这道伤是为你的蓝花楹留下的，这个纹身是为你的八年刻的。你现在告诉我，你的弥补算什么？算什么！”
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防线。苏慕云看着那道伤口，看着那个缠绕蓝花楹枝的“云”字，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感。
他俯身，吻上那些伤痕，动作轻柔而坚定。泪水混合着药水的味道，咸涩而真实。
陆烬川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翻身将他轻轻压制在沙发上，动作却小心翼翼避开了自己的伤口：“这次别想再逃。”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不逃了。”苏慕云迎上他的目光，“再也不逃了。”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陆烬川的额头抵着他的，声音沙哑：“知道吗？我买下了急诊楼那块地，计划把它改造成公园，就以'云川'命名。那棵蓝花楹，会移栽到最好的位置，周围种满你喜欢的植物。”
苏慕云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
“为什么...”他哽咽着问。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永远不会消失的纪念。”陆烬川的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眼，“这八年，我努力变得强大，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
他低下头，吻去苏慕云脸上的泪水：“给我一个机会，慕云。让我证明，我们从来都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纱帘洒进室内，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苏慕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迟来八年的拥抱，心中的坚冰终于融化。
“好。”他轻声说，主动吻上陆烬川的唇。
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八年分离的苦涩，却也带着失而复得的甜蜜。陆烬川的回应温柔而克制，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当月光移到心口纹身的位置时，苏慕云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云”字：“还疼吗？”
“比起失去你的痛苦，这不算什么。”陆烬川握住他的手，“只要你不再离开，什么都是值得的。”
苏慕云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嗅着那熟悉的雪松香气。八年的分离与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那年去看你，看到你和同学笑得那么开心，我就...”苏慕云的声音闷闷的，“我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陆烬川轻轻抬起他的脸：“那些笑都是假的。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真的在笑。”他的拇指摩挲着苏慕云的脸颊，“这八年，我学会了做ppt分析市场，学会了谈判技巧，学会了如何管理一个集团，却始终学不会如何不想你。”
情话朴素却真挚，击中了苏慕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夜渐深，陆烬川因为发烧而有些昏沉，却仍然紧紧握着苏慕云的手，仿佛怕他消失。苏慕云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面容，心中涌起无限怜惜。
八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个曾经黏着他的少年，如今以更强大的姿态回到他身边，却依然带着那份执着的爱意。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时，陆烬川醒来，发现苏慕云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被他紧紧握着。他轻轻起身，将人抱上床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个易碎的梦。
苏慕云在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臂，呓语道：“烬川...别走...”
“不走。”陆烬川吻了吻他的额头，“这辈子都不走了。”
阳光渐渐洒满房间，将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在经历了八年的分离与痛苦后，两颗心终于在这个平凡的早晨，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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