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歌睁开眼时，喉间还卡着股陌生的干涩感，抬手摸到的是糙硬的布料，顺着脖颈往下，触感分明是属于男性的肌理。
他猛地坐起身，入目是破庙的梁木，蛛网挂在角落，风从漏风的窗棂钻进来，卷着些微湿的土气。身下是铺着干草的地面，不远处堆着些香烛残烬，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冷冽的脂粉香。
兰若寺。
苏菱歌脑子里瞬间炸开这三个字。他穿书了，穿成了《倩女》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一个在兰若寺借宿，被小倩诱杀，连骨头都没剩下的倒霉蛋。更要命的是，这是他第一次穿成男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又摸了摸下巴上刚冒头的胡茬，喉结滚动时，发出的声音是低沉沙哑的，完全陌生。
“吱呀——”
身后的木门被风推开道缝，那股冷香忽然浓了几分。苏菱歌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月光从门缝淌进来，映着个白衣人影。长发如瀑，垂在肩头，眉眼间带着种破碎的美，正是小倩。她手里端着盏油灯，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见他看来，便微微歪头，眼波流转间，哀怨与媚色缠在一起，能勾得人心尖发颤。
“公子深夜独宿，不觉得冷清么？”她声音软得像棉絮，带着水汽，飘过来时，苏菱歌甚至能感觉到一阵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按照原主的命运，接下来该是被这美色勾了魂，跟着她走到后院那棵老槐树下，然后……
苏菱歌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借着痛感保持清醒。他不能按剧本走。
他站起身，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粗嘎些，带着点赶路人才有的疲惫和警惕：“姑娘是？这荒庙深夜，怎会有女子在此？”
小倩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这路人甲居然没立刻神魂颠倒。她往前走了两步，油灯的光映得她肌肤胜雪，裙摆扫过地面的干草，悄无声息。
“奴家小倩，家就在附近，听闻寺中有客，特来送些茶水。”她将手里的茶盏递过来，指尖苍白，几乎要碰到他的手，“公子一路辛苦，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茶盏里的水泛着点诡异的碧色，苏菱歌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水里定是加了东西。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手，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在下粗人一个，不渴。况且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快些回家为好，这庙……不干净。”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小倩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眼底的媚色淡了些，哀怨更重了：“公子是嫌奴家身份低微么？”她垂下眼睫，长睫在眼下投出片阴影，看着竟有几分可怜，“只是见公子一人孤苦，才想……”
“并非如此。”苏菱歌打断她，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阴影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带着阴冷的气息，“只是在下赶路累了，想早些歇息。姑娘还是请回吧。”
他故意转身，背对着她坐回干草堆，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则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知道小倩身后有姥姥盯着，那老东西才是真正的杀招。
果然，小倩见他不为所动，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又被媚色掩盖。她咬了咬唇，声音更软了：“公子当真如此绝情？”
苏菱歌没回头，只闷闷道：“姑娘请回。”
空气静了片刻，那股冷香渐渐淡了。他听见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远去，门被轻轻带上，四周又只剩下风声。
苏菱歌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冷汗。
他刚要喘口气，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伴着书页翻动的窸窣声。一个文弱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疑惑：“方才似有女子声？”
苏菱歌抬头，看见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书生，正坐在不远处的供桌旁，借着月光看书。他眉眼清秀，眉宇间带着股书卷气，眼神却亮得很，透着股执拗的劲儿——正是宁采臣。
宁采臣也看见了他，放下书卷，拱手道：“在下宁采臣，赴金华赶考，在此借宿。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苏菱歌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破庙似乎没那么可怕了。至少，他不是唯一一个活人。
“免贵姓苏，苏菱歌。”他回了一礼，“也是借宿的。”
宁采臣笑了笑，眼神真诚：“苏兄，方才那女子……”
“不认识。”苏菱歌摇头，“看着不太像善类，宁兄还是小心为妙。”
宁采臣愣了愣，随即点头：“苏兄说的是。只是她看起来……倒像是有什么难处。”他说着，眼神里又带上了几分悲悯。
苏菱歌心里叹气，这位果然是至情至性，连对小倩都能生出怜悯。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比刚才更轻，带着种说不出的哀戚。
宁采臣抬头望去，月光下，小倩的身影再次出现，这一次，她眼眶微红，像是受了委屈，目光直直地落在宁采臣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宁采臣的眼神明显恍惚了一下。
苏菱歌心里咯噔一下——来了。这对主角的第一次正式碰面，带着宿命般的张力，正要拉开序幕。
而他这个路人甲，必须在这漩涡里，牢牢抓住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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