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敛去时,苏菱歌的布鞋碾过青石板缝里的苔藓,湿冷的潮气顺着鞋底往上窜,与鼻尖甜得发腻的桂花香撞在一起,反倒呛出几分刺骨的冷意。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丹田处混沌灵根的轻颤才勉强按捺下去——这具身体太弱了,粗布裙洗得发白,领口磨出毛边,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哪有半分前几日在修仙界翻云覆雨的模样。
“挡路的!作死啊!”
胳膊肘突然被狠狠撞了下,苏菱歌踉跄着退了半步,抬头就见个梳双丫髻的小宫女站在面前,手里端着描金食盒,帕子攥得指节发白,额角还挂着汗:“新来的?眼瞎了不成?这是给三皇子的莲子羹,误了时辰,咱俩都得被拖去浣衣局搓烂手!”
苏菱歌稳住身形,目光飞快扫过食盒边角——那点深褐色的粉末沾在描金牡丹纹的缝隙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她前一世在炼丹房浸了三年,断魂草晒干磨粉后的色泽纹理,就算混在百草里也能一眼认出。这毒物入口无声,却会让人心脉渐衰,到死都查不出痕迹,端的阴毒。
她压下心头惊涛,声音放得低柔又带着几分怯意:“姐姐莫气,是我笨手笨脚的。”她往旁边退了退,露出个温顺的笑,“我也是尚食局的,今早刚领了差事,正愁找不着东宫的路呢,瞧着姐姐面善,才敢站得近了些。”
小宫女上下瞥了她两眼,见她发髻只簪了根磨得光滑的木簪,鬓角碎发没梳整齐,一身衣裳更是旧得泛白,倒真信了她是新来的,语气缓了些:“跟着吧,算你运气。”转身往前走时,嘴里还嘟囔着,“三皇子这几日也邪门,天天点名要莲子羹,甜得齁人不说,昨儿还嫌糖放少了,罚小厨房的王厨子跪了半个时辰。也亏得他有心思,永安公主头七刚过呢,就馋这些甜腻玩意儿……”
“永安公主”四个字像针似的扎进苏菱歌耳里,她指尖微顿,系统面板恰在此时浮现在眼前:【新世界任务:查明永安公主“病逝”真相。任务提示:公主薨前七日,曾在御花园焚毁一封密信。】【当前身份:尚食局新晋宫女苏菱歌,权限:仅限御膳房与东宫偏殿。】
公主薨前焚信,三皇子反常索羹,食盒上的断魂草粉末……苏菱歌跟着小宫女穿过抄手游廊,看廊下桂花瓣被风卷着落在青石板上,心里慢慢沉下去——这皇宫的水,比她前两世闯过的任何秘境都浑。
“我叫春桃,”小宫女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侧头看她,“你呢?哪个房的?”
“苏菱歌,分到小厨房切菜的。”她答得实在,见春桃食盒里的羹汤晃得厉害,伸手扶了把食盒底,“姐姐慢些,汤洒了更麻烦。”
春桃愣了下,倒没推开她,只是低声道:“谢了。小厨房的刘管事可不是好相与的,尤其待见新人,你往后机灵点,月例钱别舍不得给,不然有你受的。”
苏菱歌应着,目光却越过春桃的肩,往长乐宫的方向望——那片宫墙在桂树后若隐若现,朱漆大门紧闭,门上铜锁擦得发亮,锁孔周围的锈迹却生得规整,倒像是刻意做旧的“封存”,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到了东宫偏殿外,春桃让她在廊下等着,自己端着食盒往里走。苏菱歌靠在廊柱上,假装看檐角的铜铃,眼角余光却盯着偏殿的门。没等片刻,就见春桃慌慌张张跑出来,食盒空了,脸色却白得像纸,手里还捏着根黑黢黢的头发:“糟了!羹里落了根头发!三皇子没发作,就盯着我看了两眼,让我去领罚……”
她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要是被赶出东宫,我娘在老家就没指望了……”
苏菱歌心里一动,拽住她的手腕往旁边避了避,压低声音:“姐姐别怕。”她解下腰间个旧布包,摸出块碎银子——这是上一世玄尘长老塞给她的“盘缠”,银角磨得圆润,竟跟着她穿了世界。“你先回尚食局,就说路上被石子绊了,羹洒了大半,我这就回小厨房重做一碗送来,定不会提头发的事。”
春桃盯着那银子,眼睛亮了亮,又飞快瞥了眼四周,攥紧银子往袖袋里塞时,指尖都在抖:“多谢妹妹!你……你真肯帮我?”
“都是尚食局的,哪能看着姐姐难住。”苏菱歌帮她理了理歪掉的帕子,“快走吧,别让管事瞧见你在这儿哭。”
春桃点头如捣蒜:“我叫春桃!以后有差事我帮你留意!你要是被刘管事欺负了,也尽管找我!”
看着春桃匆匆跑远的背影,苏菱歌捏了捏空了大半的布包,转身往尚食局走。刚过月亮门,一股油腻的热气就扑面而来,混着葱姜蒜的呛味——尚食局的小厨房就在眼前,十几个宫女围着灶台忙得团团转,铁锅撞在石板上的脆响、菜刀剁案板的闷响,吵得人耳朵疼。
“站住!”
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突然从灶台后转出来,手里捏着根竹鞭,鞭梢上还沾着点面粉,斜眼打量苏菱歌:“新来的那个?苏菱歌是吧?去哪偷懒了?上午让你切的姜丝呢?堆在案板上等着长毛?”
是尚食局的刘管事。苏菱歌垂眸屈膝,声音放得低:“回管事,方才帮春桃姐姐送羹去了,姜丝我这就去切。”
刘管事“嗤”一声,竹鞭“啪”地戳在她手背上,疼得苏菱歌指尖一缩。“送羹?”婆子挑眉,三角眼眯成条缝,“也不看看自己身份!春桃是掌事宫女的远亲,你算什么?打哪儿来的野丫头,刚进宫就敢攀高枝?”
她伸手拽过苏菱歌的布包,翻了翻见只有几块碎银子,脸色更沉:“这月例钱还没交,就敢乱跑?当尚食局是你家后院?”
苏菱歌这才想起春桃提过的“规矩”——宫女每月月例要抽三成给管事,不然就只能干最脏的活。她忍着手背的疼,摸出块最大的碎银子递过去:“是我不懂事,劳管事费心了。”
刘管事捏着银子往嘴里咬了咬,确认是真的,才把布包扔回给她,竹鞭又往她胳膊上抽了下,火辣辣的疼:“算你识相。往后机灵点,少管闲事,不然有你哭的时候。”说完扭着腰往正房走,路过灶台时,还顺手抓了块刚出锅的糖糕,塞给旁边个递水的小宫女:“嘴甜的,拿着吃。”
那小宫女怯怯地接了,偷瞥了苏菱歌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苏菱歌站在灶台前,看着案板上堆得老高的生姜,拿起菜刀时,刀刃映出她清汤寡水的脸——这就是宫女苏菱歌的开局,没权没势,连块完整的银子都没有。她深吸口气,刀刃落在生姜上,“咔嚓”一声脆响,姜丝应声落地。
窗外的桂树被风晃了晃,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碎金。苏菱歌垂着眼,轻声道:“永安公主,若你真有冤屈,我定帮你找到真相。”
只是她没瞧见,灶台角落的水缸里,水面晃了晃,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春桃站在月亮门外,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糖糕,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皱了皱,又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