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教室的窗台，落在摊开的物理试卷上。林星辰的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已经在脑海里清晰浮现，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着，闷得发疼。
书包里躺着一封写了又改的信，信封上画着小小的栀子花，收信人那里，“夏以南”三个字被描了又描，墨迹层层叠叠，像藏不住的心事。
就在昨天晚上，爸爸突然说公司要派他去外地分公司任职，全家都要跟着搬过去，最快下周就要出发。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炸得林星辰一夜没睡。她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攥着那个浅蓝色的香囊，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要转学了。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她甚至没有勇气告诉夏以南。
这两年的画面像电影片段在脑海里闪回——图书馆里并肩刷题的午后，老槐树下分享的热奶茶，物理竞赛场上他鼓励的眼神，还有那个埋着栀子花种子的角落……那些带着薄荷香和阳光味的记忆，突然要被硬生生掐断，让她怎么舍得？
“这道题卡住了？”夏以南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的物理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我看看。”
林星辰慌忙擦掉眼角的湿意，把试卷推过去，声音有点发哑：“嗯，最后一步总觉得不对。”
他俯下身，指尖在试卷上轻轻点着，讲解的声音清晰又耐心。林星辰低着头，假装认真听讲，鼻尖却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眼眶突然又热了。
她多想告诉他，她要走了。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的沉默。她怕看到他惊讶的眼神，怕听到他问“为什么”，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把这最后几天的平静都打碎。
“听懂了吗？”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林星辰摇摇头，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试卷，“可能是有点热，有点头晕。”
“那要不要去医务室躺会儿？”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担忧，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不用了！”林星辰下意识地躲开，心脏像打鼓似的砰砰直跳，“我喝点水就好了。”
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再追问，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递给她：“先喝点水，不行再去医务室。”
林星辰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却怎么也浇不灭心里的焦灼。她偷偷看他，看到他正低头看着试卷，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认真的模样勾勒得格外清晰。
再看几眼吧，她想，多看一眼，就能多记住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林星辰像个偷时间的贼，贪婪地捕捉着和夏以南有关的一切。
她会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等他一起走出教室；会在他讲题时，偷偷数他说话时眨眼睛的次数；会把他随手放在桌上的笔，悄悄摆回原位，指尖沾染他留下的温度。
夏以南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总是有意无意地多和她说几句话，放学时会绕远路陪她走到巷口，甚至在她走神时，会轻轻敲敲她的课桌，递过来一颗草莓味的糖果。
“下周六的毕业典礼，你会去吧？”周五下午，他突然问她，手里攥着一支黑色水笔，眼神里带着期待。
林星辰的心脏猛地一缩——周六，她已经在去外地的火车上了。
“我……可能有点事。”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家里有点事，可能去不了。”
“这样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失落，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还想毕业典礼结束后，一起去看看栀子花呢，现在应该开得正好了。”
林星辰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去年冬天，他们在那个角落埋下种子，约定好要一起等花开，一起考A大。可现在，花要开了，约定却要落空了。
“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夏以南愣住了，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林星辰摇摇头，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没能和你一起等到栀子花开，遗憾没能和你一起走进A大的校园，遗憾没能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两年。
“没关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以后还有机会的，等放暑假，我们可以再回来看看。”
以后？哪里还有以后。
林星辰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她张了张嘴，想说“我要转学了”，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铺满了整个天空。没等两人走出教学楼，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带着盛夏的蛮横。
“好大的雨。”林星辰站在走廊里，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我送你回家。”夏以南脱下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带着他的温度和淡淡的薄荷味，“走吧。”
他拉着她的手腕，冲进了雨幕里。校服外套被高高举起，勉强挡住头顶的雨，两人的肩膀紧紧挨着，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心跳。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可他的脚步却始终没有放慢，牢牢护着她，不让她被雨淋到。
跑到巷口时，两人都已经湿透了。林星辰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和苍白的脸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胀。
“快进去吧，别感冒了。”他笑着说，眼神里带着点温柔，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舍。
林星辰点点头，手却紧紧攥着书包里的那封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他转身要走，突然鼓起勇气，叫住了他：“夏以南！”
他回过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眼神里带着疑惑：“怎么了？”
林星辰的心跳像擂鼓，她从书包里掏出那封信，想递给他，可手指却像被钉住了似的，怎么也伸不出去。雨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勇气。
“没、没什么！”她慌忙把信塞回书包，声音发颤，“就是想告诉你……谢谢你。”
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谢谢你教我做题，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挥了挥手：“快进去吧，周末见。”
周末见。
这三个字像针，狠狠扎进林星辰的心里。她看着他转身跑进雨幕，背影很快被白茫茫的雨水吞没，再也看不见，眼泪终于决堤。
她站在雨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封没递出去的信，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
夏以南，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告诉你。
夏以南，再见了。
搬家那天，天空放晴了，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林星辰坐在搬家公司的货车里，看着熟悉的街道一点点远去，心里空落落的。
路过学校附近时，她下意识地往那个角落望去——栀子花真的开了，雪白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像一片落在地上的星光。
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和她一起看了。
手机里还存着夏以南的号码，微信对话框停留在周五晚上，他发来的“晚安”后面跟着一个小熊的表情包，和她送的创可贴一模一样。
林星辰看着那个表情包，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拿出手机，想给他发一条信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
还是算了吧。
有些告别，或许注定要悄无声息。
货车驶出市区时，林星辰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熟悉的天空，把那封没递出去的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行李箱的最深处。信封上的栀子花，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光，像一个永远不会被拆开的秘密。
而此刻的夏以南，正站在那个开满栀子花的角落，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礼盒——里面是一枚银质的栀子花戒指，他本来想在毕业典礼那天送给她。
他等了很久，从清晨等到正午，又从正午等到傍晚，始终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苏晓晓打来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夏以南，你知道吗？林星辰转学了！她爸爸工作调动，全家都搬走了，今天一早就走了！”
夏以南拿着手机，愣在原地，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温度。手里的礼盒突然变得很重，重得他几乎握不住。
所以，她那天才会哭，才会说“有点遗憾”，才会在雨里欲言又止。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他慢慢蹲下身，看着那片盛开的栀子花，眼眶突然热了。他想起两年前的冬天，他们在这里埋下种子，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却笑得像个孩子；想起图书馆里她认真做题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一把金粉；想起雨里她红着眼睛说“谢谢你”，声音哽咽得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心里的喜欢，那些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突然变成了扎在心口的刺，密密麻麻地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他昨天晚上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林星辰，我喜欢你，我们一起考A大，好不好？”
风拂过栀子花，带着甜香，也带着无尽的空落。夏以南把那张纸轻轻放在花丛下，像是在埋葬一个未完成的约定。
原来，有些告别，真的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原来，有些喜欢，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栀子花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为这段无疾而终的青春，唱一首无声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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