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秋老虎还赖着不肯走。林星辰刚把最后一本《系统解剖学》塞进书架，宿舍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身影旋风似的冲进来，手里还拖着个半人高的粉色行李箱。
“林星辰！想我没！”
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让林星辰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她转过头，看着眼前笑出虎牙的女生，眼眶突然一热——苏晓晓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皮肤晒得黝黑，辫子上还别着个草莓发绳，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晓晓？你怎么来了？”林星辰的声音有点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苏晓晓放下行李箱，张开双臂抱住她，力道大得差点把她勒断气，“我考上北医啦！临床医学，跟你一个专业！还跟你一个宿舍！缘分这东西，挡都挡不住！”
林星辰被她抱得喘不过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她拍着苏晓晓的背，眼泪差点掉下来：“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你还能有惊喜吗？”苏晓晓松开她，上下打量着她，突然捂住嘴尖叫，“哇！星辰你变好看了！留长头发了哎，还烫了卷，像韩剧女主角！”
“别胡说。”林星辰的脸颊有点烫，赶紧转移话题，“你爸妈同意你学医？我记得阿姨不是想让你学师范吗？”
“嗨，还不是靠我三寸不烂之舌！”苏晓晓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开始麻利地收拾行李，“我说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要跟你一起在北京闯天下，我妈被我磨得没办法，就同意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行李箱里往外掏东西——零食、玩偶、化妆品，很快就在书桌上堆成了小山，还不忘给林星辰塞了袋芒果干：“给，你最爱吃的，我妈特意让我带给你的。”
林星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宿舍有了点家的味道。原来，被人惦记着，被人奔赴而来的感觉，是这么温暖。
“对了，”苏晓晓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相框，里面是高中毕业照，“你看谁来了？”
林星辰凑过去，照片上的同学们笑得一脸灿烂，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第二排的位置——夏以南站在那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神明亮得像有光。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酸。
“看什么呢？魂都飞了。”苏晓晓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挤眉弄眼地笑，“是不是在找夏以南？跟你说个大消息，赵磊也来北京了！考去北航了，跟夏以南一个学校！”
林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芒果干差点掉在地上：“赵磊？他也来了？”
“是啊！”苏晓晓点头，语气里带着八卦的兴奋，“我来之前跟他聊微信，他说夏以南现在可牛了，在北航的实验班，老师天天夸他，还是学生会的干事呢！”
林星辰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指尖却因为用力而泛白。原来，他真的过得很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闪闪发光。
“那……他们宿舍离我们远吗？”她忍不住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不远吧？”苏晓晓打开地图比划着，“北航在学院路，我们在海淀区，坐地铁也就几站地，半小时就到了！”她突然凑近林星辰，笑得一脸暧昧，“怎么？想约人家出来啊？”
“别胡说！”林星辰的脸颊瞬间红透了，慌忙转过身，“我就是随便问问。”
“切，还装。”苏晓晓撇撇嘴，却没再追问，只是把相框摆在书桌上，正对着林星辰的位置，“我把这张照片放这儿，想当年咱们仨多好，现在又凑到北京了，缘分啊！”
林星辰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自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是啊，缘分多奇妙，可缘分又多残忍，把他们重新拉回同一个城市，却让他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开学后的日子，因为有了苏晓晓，变得热闹了许多。她像是个永动机，永远精力充沛，白天拉着林星辰去上课、去图书馆，晚上拖着她去逛夜市、参加社团活动，把林星辰原本单调的生活搅得风生水起。
“走嘛走嘛，今晚有迎新舞会，听说北航的学生会主席也会来！”周五晚上，苏晓晓拿着两条裙子冲进宿舍，强行把林星辰从书本里拽出来，“你都快成书呆子了，该出去见见人了！”
“我不去，明天还要早起去实验室。”林星辰摇摇头，试图把裙子推回去。
“实验室哪有帅哥重要？”苏晓晓把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往她身上比划，“你穿这条肯定好看！我跟赵磊说好了，他会带夏以南一起来，就当老同学聚聚嘛！”
听到“夏以南”三个字，林星辰的心跳猛地一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白大褂的样子有点呆板，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确实不像要去参加舞会的样子。
“我……”她想说“还是算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犹豫。
她其实有点想见他。
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那个埋着栀子花的角落，想确认自己心里的那份惦记，是不是早就成了一厢情愿。
“就去一会儿，”苏晓晓看出了她的动摇，趁热打铁，“要是没意思，我们就溜回来，好不好？”
林星辰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舞会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灯光闪烁，音乐喧嚣，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爆米花的味道。林星辰穿着那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别紧张，”苏晓晓递给她一杯果汁，“赵磊说他们已经到门口了，我去接他们！”
林星辰点点头，看着苏晓晓跑向门口的背影，手心冒出细密的汗珠。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心跳像打鼓似的砰砰直跳。
几分钟后，苏晓晓带着两个男生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赵磊，比高中时高了些，壮了些，穿着黑色的西装，笑得一脸灿烂。而跟在他身后的——
是夏以南。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骨节。头发剪得很短，显得眉眼格外分明。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林星辰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淡淡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好久不见，林星辰。”他先开了口，声音比高中时低沉了些，带着点磁性。
“好久不见，夏以南。”林星辰的声音有点发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果汁杯。
“啧啧啧，看看这氛围，”赵磊在一旁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多少年没见了，明明都在一个城市！”
苏晓晓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以后可得多聚聚！我跟赵磊都约好了，这周末一起去爬香山，你们俩也来吧？”
“我周末要值班。”林星辰赶紧找借口，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心跳。
“我也有事，”夏以南也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星辰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实验室有个项目要赶进度。”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苏晓晓和赵磊对视一眼，识趣地说：“那我们先去跳舞了，你们俩聊会儿？”
林星辰还没来得及反对，他们俩就溜进了舞池。礼堂里的音乐还在继续，灯光在地上投下旋转的光斑，只剩下她和夏以南站在角落，沉默像潮水般涌来。
“你……还好吗？”最终还是夏以南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林星辰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呢？听说你在实验班，很厉害。”
“还好，”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连衣裙上，“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
简单的夸奖，却让林星辰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谢谢。”
“你好像瘦了点，”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学医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习惯了就好。”林星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像藏着一片海，让她忍不住想溺进去。
就在这时，舞曲突然换成了快节奏的音乐，舞池里的人开始欢呼。夏以南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想护着她，又像是想牵住她，最终却只是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这里太吵了，”他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林星辰点点头，跟着他走出礼堂。晚风带着秋意的凉爽，吹在脸上，让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两人沿着操场的跑道慢慢走着，谁都没说话，却有一种微妙的默契在空气里流淌。
“高中……对不起。”夏以南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愧疚，“志愿的事，我……”
“没关系，”林星辰打断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北航很好，飞行器设计也很适合你，挺好的。”
“那你呢？”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期待，“你喜欢学医吗？”
林星辰愣了一下，想起解剖台上的神经和血管，想起深夜里背不完的名词解释，想起爸爸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喜欢，挺有意思的。”
其实她想说，她还是喜欢物理，还是怀念那个埋着栀子花的角落，还是记得那个一起考A大的约定。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违心的谎言。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提也没意义了。
“那就好。”夏以南笑了笑，眼神里却掠过一丝失落。他看着远处的路灯，突然说：“赵磊说，苏晓晓把那个粉色的保温桶寄给你了？”
林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他还记得：“嗯，收到了，阿姨说谢谢我妈当年的粥。”
“我也想谢谢阿姨，”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温柔，“那段时间的早餐，很好吃。”
风拂过操场边的白杨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这段沉默伴奏。林星辰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彼此，却摸不到对方。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夏以南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点不舍。
“好。”林星辰点点头，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
走到宿舍楼下，苏晓晓和赵磊正等在那里，看到他们回来，笑得一脸暧昧。
“聊得怎么样？”苏晓晓凑过来，小声问林星辰。
“就那样。”林星辰的脸颊有点烫，没多说。
“我们也该回去了，”夏以南看着林星辰，眼神里带着点温柔，“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嗯，你也是。”林星辰点点头，看着他和赵磊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啧啧啧，”苏晓晓在一旁叹气，“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之间怪怪的？明明互相惦记，却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急死我了！”
林星辰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夏以南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路的尽头。夜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像极了高中时那个开满栀子花的夏天。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苏晓晓的聊天界面。她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问赵磊要夏以南的微信。
就这样吧，她想。
能在同一个城市，偶尔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就已经很好了。
有些喜欢，注定要藏在心底，像那颗被遗忘在角落的栀子花种子，即使发不了芽，也能在回忆里，开出永不凋谢的花。
回到宿舍，林星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输入“北航 飞行器设计专业”，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信息——课程设置、就业前景、实验室介绍，还有夏以南参加竞赛的新闻。
她一条一条地看着，像是在填补这些年错过的时光。看到他在采访里说“对航空航天的热爱，始于高中时的一次物理竞赛”，心里突然有点发酸。
原来，他的人生轨迹里，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晓晓发来的微信：“赵磊说夏以南刚才一直在问你的情况，还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林星辰看着那条消息，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回了个“不知道”，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毕业照上。照片上的夏以南笑得一脸灿烂，眼神里的光，像落在她青春里的星辰，亮了很多年。
或许，有些故事，不一定非要圆满。能在彼此的回忆里，留下一点痕迹，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林星辰闭上眼睛，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明天还要早起去实验室，还有很多神经和血管等着她去认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于那个埋着栀子花的角落，至于那个被风吹散的约定，就让它们留在那个夏天吧。
北京的秋天很长，长到足够让她慢慢习惯没有他的生活，长到足够让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慢慢变成心底的秘密，不再轻易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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