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北京像被泡在水里的棉絮，潮湿的空气裹着黏腻的热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林星辰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早上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她根本没带伞。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幕墙上，汇成蜿蜒的水痕，把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绿。她抱着刚借的《航空生理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凹凸的字迹，心里盘算着是冒雨冲回宿舍，还是再等会儿看雨势会不会小些。
“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点被雨打湿的微凉。林星辰转过身，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夏以南站在不远处，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白衬衫的袖口沾了点水渍，像是刚从雨里跑过来。
“嗯。”她点点头，脸颊有点发烫，“没想到雨下这么大。”
“我送你回去吧。”他走近几步，伞沿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正好顺路。”
图书馆门口的屋檐下挤满了避雨的人，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香。林星辰看着他手里那把能遮住两个人的大伞，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他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走吧。”
两人并肩走进雨里。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能感受到彼此衣物上的温度。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倒像是给这短暂的同行加了层背景音。
“在看航空生理学？”夏以南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书上，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嗯，”林星辰点头，“想了解一下飞行员的生理极限，说不定以后能用到。”
“挺有意思的，”他说，“其实飞行员在高空会面临很多生理挑战，比如缺氧、失重、加速度过载，这些都和你们医学密切相关。我们实验室最近在和航空医学研究所合作，研究如何通过训练改善飞行员的抗过载能力，你要是感兴趣，下次可以带你去看看。”
“真的吗？”林星辰眼睛亮了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医学世界和他的航空领域像是隔着层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而他的话，像突然在玻璃上开了扇窗，让她看到了相通的可能。
“当然。”他转过头，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像被雨水洗过的月亮，“只要你想去。”
雨点顺着伞沿滴落，在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林星辰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高中时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撑着伞送她回家，只是那时的伞小得只能遮住半个肩膀，两人的胳膊肘一直碰在一起，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
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把他们带回了相似的场景，只是心境早已不同。当年的青涩懵懂，变成了如今的默契坦然，那些藏在心底的话，虽然还没说出口，却像这雨里的湿气，悄悄浸透了彼此的空气。
“对了，”林星辰想起什么，轻声问，“你上次说的那个模型，进展怎么样了？”
“已经进入测试阶段了，”提到模型，他的语气里多了点兴奋，“上周刚完成了模拟极端天气下的飞行测试，表现比预期的好。等最终定稿了，第一个给你看。”
“好。”她用力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医学院的宿舍楼楼下。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反而越下越急，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洗一遍。
“到了。”夏以南停下脚步，把伞往她这边再倾斜了些，“上去吧，别淋湿了。”
“谢谢你。”林星辰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的衣服都湿了……”
“没事，”他不在意地摆摆手，“男生皮糙肉厚，淋点雨不算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书上，又移回她脸上，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林星辰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里他模糊的身影，突然希望这雨能下得再久一点，让这短暂的同行，能多停留片刻。
“那我……上去了。”她抱着书，往后退了一步。
“嗯。”他点点头，却没动，依旧撑着伞站在雨里，“上去记得喝杯热水，别感冒了。”
“好。”林星辰应着，转身往宿舍楼里走，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到他还站在原地，伞依旧朝着她的方向倾斜着。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过身，快步跑进楼里，脸颊烫得像火烧。
回到宿舍，苏晓晓正趴在床上敷面膜，看到她进来，立刻掀开面膜一角：“哟，这不是被夏以南送回来的林大美女吗？老实交代，雨中漫步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浪漫得想原地结婚？”
“别胡说。”林星辰把书放在桌上，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就是顺路而已。”
“顺路？”苏晓晓挑眉，“从北航的图书馆到我们医学院宿舍，横跨大半个校园，这叫顺路？林星辰，你能不能诚实点面对自己的内心？”
林星辰没说话，走到窗边往下看。雨幕里，那把黑色的大伞还停在楼下，夏以南的身影在雨里显得有点单薄。他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站着，直到看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来，才转身，撑着伞慢慢走进雨里。
“你看，”苏晓晓凑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点得意，“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喜欢你，不然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雨送一个‘顺路’的同学回家？”
林星辰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甜。她想起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想起他说“只要你想去”时的眼神，想起他站在雨里等她开灯的样子——那些细微的温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雨丝，“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苏晓晓不解，“喜欢就在一起啊，难道还要写篇开题报告论证一下？”
“不是的。”林星辰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里，“我只是觉得，感情应该像煲汤，得慢慢熬，急不得。太早揭开锅盖，香味就散了。”
她想起解剖课上见过的心脏标本，那些错综复杂的血管，那些精密的瓣膜，都需要时间的滋养才能正常运转。感情也是这样，需要慢慢了解，慢慢靠近，慢慢让彼此的心跳频率变得一致。
苏晓晓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笑了：“行吧，你慢慢熬。不过我可告诉你，赵磊说夏以南实验室那个追他的女生，昨天还给他送了亲手做的饼干，你再熬下去，汤就被别人喝了。”
林星辰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知道苏晓晓是故意激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可能存在的女生——她或许懂他的专业，能和他讨论模型的参数，能在他熬夜时递上一杯热咖啡，而这些，都是她暂时做不到的。
“那也没办法，”她转过身，假装整理书桌，“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
话虽如此，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晚上躺在床上，雨还在下，敲得窗户咚咚作响。林星辰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手机，点开和夏以南的微信对话框，看着上次聊天的记录，手指在输入框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
她想起白天在伞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他站在雨里等她开灯的身影，突然觉得，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犹豫要不要迈出那一步。
其实她不是没准备好，只是太害怕。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连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都维持不住；害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那样耀眼的他；害怕那些藏在心底的喜欢，会像这暴雨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渐渐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像谁在耳边轻轻絮语。林星辰闭上眼睛，听着雨声，心里默默念着：再等等吧，等雨停了，等风来了，等一个自然而然的瞬间，或许那时候，所有的话都不必说，一个眼神就够了。
窗外的月光终于挣脱云层，透过雨雾照进来，落在书桌上那朵金属栀子花上，泛着柔和的光。林星辰知道，无论她和夏以南的故事将走向何方，这个暴雨天里的伞，这个站在雨里的身影，都会像这月光一样，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温柔而明亮。
而那些未说出口的惦念，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总会在某个晴朗的日子，破土而出，迎着阳光，拼命生长。
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想。
带着这个念头，她终于沉沉睡去，梦里有雨声，有伞，有他含笑的眼睛，温暖得像个不会醒来的春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