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饱满的和弦在监听音箱里缓缓消散,余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安静的录音室里漾开细微的空气波动。陈奕恒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着眼,深深吐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脸上是浓重的疲惫,却又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点亮。屏幕上的波形图流畅而完整,困扰他数小时的副歌瓶颈终于被打破。
陈奕恒成了!
他低声说,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掩不住兴奋。
陈浚铭太棒了Jonathan!我就知道你能行!
陈浚铭第一个欢呼起来,像只被按了弹簧的小兽,原地蹦跳了两下,差点撞到旁边的架子鼓。熬夜的困倦似乎被他旺盛的精力完全驱散。
左奇函勉强能入耳。
左奇函抱着手臂,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算是最高级别的认可。他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眉头又习惯性蹙起。
左奇函凌晨两点了。陈奕恒,你明天……不对,是今天早上八点还有体能课。
他的提醒带着惯常的嫌弃外壳,核心却是对身体状况的担忧。
左奇函再磨蹭下去,小心课上晕倒丢人。
杨博文左奇函说得对,Jonathan,该休息了。
杨博文温润的声音带着关切响起。他小心地合上那本珍贵的乐谱手稿,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杨博文灵感抓住了就好,剩下的编曲细节,白天有精力再打磨。
他的建议体贴而理性,将关心融入对创作节奏的把控中。
张桂源高大的身影依旧守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看到陈奕恒脸上放松而满足的神情,他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松开。他没有说话,只是沉声吐出一个字:
张桂源走。
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目光扫过还在兴奋状态的陈浚铭和试图去摸合成器的陈思罕。
陈浚铭走了走了!Jonathan快回去睡觉!
陈浚铭立刻响应,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乖乖往外走。
陈思罕我的古董音效盘…
陈思罕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被左奇函没收放在高处的CD。
左奇函再不走,我把你当古董音效收了。
左奇函凉凉地威胁,率先转身走出录音室。
杨博文对陈奕恒温润地笑了笑,也拿着乐谱离开。
张桂源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陈奕恒,确认他状态尚可,才沉声道:
张桂源锁好门。
说完,高大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口。
陈奕恒慢吞吞地收拾着散落在桌上的草稿纸和笔,关掉主显示器,只留下屏幕保护程序幽蓝的光在黑暗中缓缓流动。就在他准备关掉最后一盏落地灯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那张宽大的、堆着抱枕的监听沙发。
沙发上,安静地搭着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外套。
陈奕恒脚步一顿。那不是他的衣服。他记得很清楚,刚才众人离开时,王橹杰是最后一个调整设备的人,他进来时似乎…就是穿着这件深灰色卫衣?
他走过去,拿起那件外套。面料是柔软的纯棉,带着一点夜间空调的凉意,但仔细嗅闻,能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属于王橹杰的、清冽而干净的气息。
疲惫的神经被这件意外遗留的外套触动了一下。陈奕恒无奈地笑了笑,将外套轻轻搭在手臂上。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重新坐回监听椅上,没有开灯,只是仰头靠着椅背,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手里那件带着王橹杰气息的外套,像一个沉默的、微凉的锚点,在这极度疲惫又极度满足的深夜,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录音室彻底沉入黑暗,只有设备电源灯如同呼吸般明灭。陈奕恒的意识在疲惫与安心的交织中渐渐模糊,手臂上搭着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陷入了短暂而深沉的浅眠。窗外的城市依旧霓虹闪烁,而在这个小小的、隔绝的空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一件被遗忘的深灰色卫衣,共同守护着来之不易的创作成果和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