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 75

接连几日，宋姣姣都准时出现在角宫这间病房里，尽职尽责地担任着“专属护工”的角色。喂饭、喂药、陪聊，甚至还会读些医书或杂记给他解闷。

这天，宋姣姣照例端着药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那黑乎乎的药汁，准备喂给靠在床头的宫远徵。看着他已经比前几日红润不少的脸色，她忽然心生疑惑，歪着头打量他那只一直被她“代劳”的右臂：

“我说宫远徵，这都好几日了，你胸口受伤，又不是手臂断了，怎么这只手还总是抬不起来的样子？该不会是伤到筋骨了吧？”她说着，下意识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他右臂上缠绕的绷带边缘，想检查一下。

“嘶——”宫远徵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蹙，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

宋姣姣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满脸担忧地凑近：“怎么回事？还疼得这么厉害吗？是不是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伤口了？还是伤口愈合不好？”她紧张地连声追问，生怕是自己弄疼了他。

然而，预想中病人虚弱痛苦的回应没有等到，反而听到头顶传来一阵低低的、带着明显愉悦和促狭的笑声。

宋姣姣猛地抬起头，只见宫远徵哪里还有半点痛苦的模样？他正扬着唇角，一双漂亮的眸子笑得弯弯的，里面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宋姣姣瞬间明白了！感情这家伙这几天都是在装柔弱，存心骗她伺候他，看她忙前忙后的笑话呢！

一股被欺骗、被戏弄的怒火“轰”地冲上脑门，委屈和羞愤交织在一起。她“嚯”地站起身，把手里的药碗重重往旁边的矮几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脆响，药汁都溅出来几滴。

“好啊你！宫远徵！我这几日风雨无阻、任劳任怨地伺候你吃饭喝药，你倒好！存心装模作样看我笑话！把我当丫鬟使唤得很开心是吧？”她气得胸口起伏，声音都拔高了，“行！从今天起，您老人家手脚利索了，就自个儿吃吧！本姑娘不伺候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宫远徵见她真的生气了，还要撒手不管，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再装下去了。他猛地从床上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带来一阵真实的刺痛，让他闷哼了一声。但他此刻顾不上了，长臂一伸，精准地抓住了宋姣姣的手腕，用力一拉——

宋姣姣猝不及防，被他这股力道带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整个人瞬间跌入一个带着淡淡药草气息的怀抱里。

宫远徵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圈住。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宋姣姣的脸则被迫埋进了他温热的胸膛。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光线仿佛都远去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胸腔里传来的、一声快过一声、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

【好快！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像要蹦出来一样！】这个认知让宋姣姣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得如同木头。

然后，她听到宫远徵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再是平日的冷嘲热讽或别扭傲娇，而是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低哑而认真的语调，像是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的耳中：

“那天晚上……我流了很多血，浑身发冷，累得不行，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想就这么睡过去，觉得睡着了就不疼了……可是，耳朵边一直有个声音，很吵，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叫我别睡，坚持住……”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是谁啊……这么恨我……连觉都不让我睡安稳……”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点自嘲，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情绪，“……后来，我听到哭声了，我才意识到……那个人不是恨我，她是怕……怕我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宋姣姣静静地听着，埋在他怀里的眼睛微微睁大，想起了那晚自己崩溃的哭喊和祈祷。

“后来……我还是没坚持住，昏过去了……但是，迷迷糊糊的，我能感觉到……有只手一直抓着我的手，暖暖的，很软……让我觉得很安心……我还能听到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嘀嘀咕咕的，好像对我有很多意见……说我嘴巴毒，说我别扭……可是，每一句话里，又都藏着担心……”

他的话字字清晰地敲在宋姣姣的心上。

“宋姣姣……”他叫她的名字，郑重其事，“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和他此刻紧密的拥抱，像是一道惊雷，彻底劈醒了宋姣姣。她猛地反应过来两人此刻过于亲密的姿势，脸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也瞬间失了序。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宫远徵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才停下。

她定定神，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试图驱散眼前的眩晕感和脸上的燥热。脸颊烫得惊人，连耳根都红透了。她看着站在床边、因为她的挣脱而显得有些怔然的宫远徵，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只能僵硬地、同手同脚地继续往后挪，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定是……定是糊涂了……对……对……你伤口还没好全……不能激动……我……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她一边说着完全不通的逻辑，一边慌忙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朝着门口冲去。因为太过慌乱，在跨过门槛时，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栽去！

“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宋姣姣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宫尚角带着疑惑的深邃目光。

“宋姑娘，你这是……”

宋姣姣此刻哪里还敢停留，甚至连句谢谢都顾不上说，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头也不回地沿着回廊飞快跑远了，背影仓促得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

宫尚角看着她消失在转角，这才收回目光，带着不解走进房间。然后，他看到了更让他错愕的一幕——

他的弟弟宫远徵，竟然没穿鞋，直接站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只手臂还保持着向前微伸的姿势，似乎刚才想去拉住什么。而他那张俊俏的脸上，此刻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有些飘忽，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宫尚角的眉头微微挑起，目光落在弟弟那只据说“抬不起来”的手臂上，又想起刚才宋姣姣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

【不是早上喂药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手臂动不了，非要人喂么……】宫尚角看着自家弟弟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傻气和窘迫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兄长的沉稳，只是淡淡地问道：

“远徵弟弟，伤口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