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近的交集。
毛不易发现自己开始格外留意上海的工作安排。一些能线上沟通的非紧急事项,他会特意说:“我下周正好去上海录个节目,到时候见面细谈吧。” 理由冠冕堂皇,他自己都差点信了。心底一个更真实的声音则在低语:去看看他。看看那个独自漂泊、连生病都不肯停下的身影,是不是真的回暖了。
于是,“正好路过”便成了常态。
有时是下午。结束了一个活动,时间尚早。他坐在车里,看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头像,指腹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摩挲了几下,终于编辑了一条信息:
【在哪?在公司还是在家?方便不?给你带了点东西。】
信息发出去,他才感到一丝熟悉的自我嘲弄——带什么?通常不过是一杯刚买的、知道对方偏好(微糖、少冰)的热饮,或者一盒路上看到觉得不错的、软糯好消化的点心。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找了这个借口,敲开了那扇他日渐觉得应该去多看一眼的门。
周深回复得通常很快,无论是在录音棚、公司练歌房,或是在家里赶谱子。回答简洁:“在XX呢,毛老师您来呗!” 后面往往会跟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
第一次去周深公司找他讨论一个合作曲的初步概念时,毛不易看着眼前的人,虽然比病时精神了不少,但那骨架依旧显得单薄。讨论间隙,周深习惯性地在谱架上支着手肘,下巴搁在手背上,眉头微蹙地盯着歌词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专注的阴影,鼻尖还带着点冬末的微红。毛不易的心口莫名地揪了一下。等周深转头去接工作电话时,他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围巾(一条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放在周深椅子靠背上。
周深打完电话回来看到围巾,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点错愕地飘向毛不易。
“天冷,看你缩脖子。” 毛不易的视线移回自己的平板屏幕,语调平淡得像在陈述窗外天气。
“哦…谢谢毛老师。” 周深的声音轻快了些许,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欢欣。他拿起围巾围上,大半张脸埋进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显得格外小。“嗯……暖和。”
毛不易“嗯”了一声,喉结却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划动,思绪却短暂地游离。那条围巾带着自己的体温,就这样圈在对方清瘦的肩上颈间……这算什么呢?一点“留宿一宿”的暖意?
又一次合作Demo顺利收工。录音棚里的人都陆续散去。周深还在跟录音师确认最后几个细节,眼神专注得近乎发光。毛不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没急着走。
“走了周老师?” 他问。
“嗯嗯,等会儿,我马上好!” 周深嘴里应着,手上动作飞快。
毛不易没再催。几分钟后,周深小跑着出来,脸上带着工作圆满的放松和满足。“好啦!毛老师辛苦!”
“还成。” 毛不易推开门,冷空气瞬间涌入。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
走着走着,周深忽然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音频文件,把一只无线耳机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毛不易耳朵里。
毛不易微微一怔。
耳机里流淌出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旋律。不是周深惯常的那种清亮空灵,而是一种带着点异域感、慵懒又神秘的曲调,像午后的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投下迷离的光斑。
“这什么歌?” 毛不易忍不住问。这风格,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周深侧头看他,路灯的光线在他眼底跳跃,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和分享秘密的喜悦:“喜欢吗?我自己瞎写的!灵感来源于一个很怪诞的梦!还没成型呢,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很……不一样?”
毛不易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仔细倾听着。确实非常“周深”,又非常不“周深”。那份创作上的大胆突破和奇思妙想,让他感到一种由衷的欣赏和……一点点被信任的熨帖。他把这种情绪归结于对优秀同行的认可。
“很有想法,” 他诚恳地评价,“和你以前很不同。完成度起来会很有意思。” 他没有说那些场面上的溢美之词,但那份真心实意的赞赏比什么都珍贵。
周深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甚至兴奋地跳了半步:“是吧是吧!我也觉得!” 那种被懂得创作灵魂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路灯的光在他头顶晕开一圈毛茸茸的光晕,驱散了所有因工作带来的疲惫痕迹。
毛不易看着他,沉默地分享着耳机里的旋律和周深的喜悦,嘴角也悄然弯起一个安静的弧度。那一瞬间,空旷的车库通道里,两人的脚步声在分享的音乐和笑声中被拉长,暖意无声蔓延。在周深亮晶晶的眼神里,毛不易觉得自己那一角冰冷的城堡地基,似乎也悄悄化开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