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微凉的触感,喜羊羊坐在天台的边缘,双腿悬空,脚下是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
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纸面已经有些脆了,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纸条上的字迹依旧清晰,清秀的笔触写着:“毕业快乐,祝您所念皆星河。”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微微发酸。这字迹太熟悉了。
曾经,他也收到过这样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同样的话。可后来,那封信被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真是的,怎么又想起这个。”他低喃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边缘。
“怎么,又在想那些没用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熟悉的、略带嘲弄的语调。喜羊羊猛地回头。
喜猫猫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歪着头看他。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可他的表情却依旧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冷淡。
“……喜猫猫?”喜羊羊怔住了,声音有些发紧。
“嗯?”喜猫猫挑眉,“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了?”
喜羊羊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多久没见?
明明已经很久了。
久到他以为,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喜猫猫见他不说话,轻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他低头瞥了一眼喜羊羊手里的纸条,嗤笑一声:“就这破纸条,值得你发呆这么久?”
喜羊羊下意识地攥紧了纸条,低声道:“…你不懂。”
“我不懂?”喜猫猫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懂?”
喜羊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还记得那封信吗?”
“信?”喜猫猫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忆,“哦,你说那个‘所念皆星河’?”喜羊羊呼吸一滞。他还记得。他竟然还记得。
喜猫猫却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逗弄一只猫:“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惦记着?”
喜羊羊没躲开,只是低声道:“…….因为很重要。”
喜猫猫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手,语气依旧懒散:“行吧,你说重要就重要。”
夜风轻轻吹过,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下来,星星一颗一颗亮起。
夜风卷着天台上细小的尘埃,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旋儿。喜羊羊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那张泛黄的纸条,纸边在他指腹压出一道浅浅的折痕。"你还记得我?"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散了这个梦境。
喜猫猫的眉梢动了动,嘴角那抹惯常的弧度加深了些:"怎么,你失忆了?"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手指在水泥台面上敲了两下,"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比如上个月你--"
"不是!"喜羊羊突然打断他,声音有些发颤。他深吸一口气,把那张纸条小心地折好塞进口袋,"我以为……没人记得你了。"敲击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喜猫猫的笑容淡了几分,但很快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歪着头,发梢被风吹得晃了晃:“哦?那你现在是在可怜我?"
"我没有!“喜羊羊猛地转头,正对上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他这才发现喜猫猫的瞳孔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亮,像是把星光都盛了进去。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喜猫猫突然凑近,近到喜羊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喜羊羊慌忙往后仰了仰,后脑勺差点磕到墙壁。他别过脸去:"……你看错了。"
"是吗?"喜猫猫退开些距离,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朝远处弹去。石子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夜色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鸣笛,衬得天台更加安静。"其实……"喜羊羊盯着自己的鞋尖,"我问过很多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都说,从来没见过你。"喜猫猫抛石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所以呢?"他语气轻松,但没再看向喜羊羊,"你是觉得我是鬼魂?还是你的幻觉?"
夜风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刮得喜羊羊眼眶发疼。他猛地拍开喜猫猫的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尖锐:"我不是在可怜你!"喜猫猫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我只是……"喜羊羊的喉咙发紧,"不想再弄丢重要的人。"
"重要?"喜猫猫收回手,嗤笑一声。他转身靠在天台栏杆上,背影在夜色里显得单薄,"我算什么重要的人?"
栏杆上的铁锈蹭脏了他的袖口,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喜羊羊盯着那块污渍,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喜猫猫也是这样,总把校服穿得皱巴巴的,还总嫌他太较真。
"至少对我来说是!“喜羊羊上前一步,拳头攥得生疼。
天台的地面有些硌脚,但他顾不上这些,"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喜猫猫突然转身,眼里闪着危险的光,"知道你把我写给你的信弄丢了?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
他每说一个字就逼近一步,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喜羊羊,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自以为是?"
喜羊羊被逼得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水泥墙。
夜风卷着喜猫猫的话砸在脸上,疼得他喘不过气。"那封信……."
"早就无所谓了。"喜猫猫打断他,语气突然平静下来。
他伸手拨开被风吹到眼前的碎发,这个动作让喜羊羊恍惚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毕业典礼角落的少年。
"可是我在乎!"喜羊羊抓住他的手腕,触到的皮肤冰凉,"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能再小心一点………."
"傻子。"喜猫猫突然笑了。他任由喜羊羊抓着手腕,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都说了不重要。"
喜羊羊的视线突然模糊了。他松开手,低头盯着地面上的裂缝:"…很重要。”
喜猫猫没说话。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喂。"喜猫猫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喜羊羊抬起头。月光落在喜猫猫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在图书馆。"喜羊羊下意识回答,"你抢了我正要拿的那本书。"
"然后你追着我跑了三层楼。"喜猫猫接话,眼里带着笑意,"明明书架上还有一样的。"
"因为那本……"喜羊羊声音渐低,"扉页上有批注。"
喜猫猫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就为了这个?"他摇摇头,"果然是个傻子。"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喜羊羊看着喜猫猫的笑脸,突然意识到,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
"喜猫猫。"他轻声叫他的名字。"嗯?"
"这次……"喜羊羊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再弄丢了。"
喜猫猫的笑容僵了一瞬。他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随你便。"
天台的铁栏杆透着夜露的湿气,喜羊羊把掌心贴在上面,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喜猫猫不知从哪摸出一罐汽水,"咔"地一声拉开拉环,气泡争先恐后涌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给。"他把汽水递过来,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
喜羊羊接过汽水,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一触即离的温度让他心跳漏了半拍。他抿了一口,甜腻的橘子味在舌尖炸开,和记忆里毕业典礼那天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当初..."汽水罐在手里转了个圈,"为什么突然消失?"喜猫猫仰头望着星空,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
"因为没必要再出现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喜羊羊捏扁了空罐子,金属变形的声响惊飞了附近栖息的麻雀。"可我需要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喜猫猫终于转过头来。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带着无奈的笑:"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
"才不好。"喜羊羊把空罐子放在地上,罐子骨碌碌滚到墙角。
"每次路过图书馆,看到那排书架就会想起你。下雨天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就会担心你是不是又去淋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喝个汽水都能想到你。"
喜猫猫突然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还不是因为你…."喜羊羊嘟囔着,却在看到对方笑容的瞬间哽住了。
月光下喜猫猫的笑脸和毕业典礼那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让他眼眶发烫。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上他的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喜猫猫的声音近在咫尺,"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似的。"
喜羊羊抓住他的手腕,这次没有松开。他能感觉到对方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真实得让人想哭。
"这次.…."喜猫猫叹了口气,任由他抓着,"不会突然消失了。"
远处传来零点的钟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喜羊羊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觉得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无人知晓的思念,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应。夜风依旧微凉,但身旁人的温度,真实得让人心安。晨光熹微时,喜羊羊在医务室的床上惊醒。
手腕上的绷带刺眼地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消毒水的气味里,他恍惚又看见喜猫猫站在晨光中的剪影。
"你醒了?"护士拉开窗帘的声音惊散了幻影,"伤口还疼吗?"喜羊羊摇摇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绷带边缘。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床单上,随风摇晃得像谁欲言又止的心事。
傍晚的天台比记忆中要冷。喜羊羊裹紧了外套,看着喜猫猫像往常一样晃着腿坐在栏杆上,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晚风消散。
"我查了毕业照。"喜羊羊开口时呼出白雾,"没有你。"喜猫猫晃动的脚尖停了一瞬,又继续摆动:"所以呢?"
"所以…."喜羊羊走到他身边,绷带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你到底是什么?"夜风卷着落叶在天台打转。
喜猫猫突然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缠着绷带的手腕:"疼吗?""别转移话题。"
"疼就对了。"喜猫猫收回手,目光投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这样你才会记住,有些东西抓得太紧反而会消失。"
喜羊羊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记得你?"掌心里的手腕纤细,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
喜猫猫没有挣脱,只是轻声问:“你这几天,按时吃饭了吗?""别这样…."喜羊羊的声音哽住了,"别用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梧桐树的影子渐渐拉长,笼罩住两人。
喜猫猫突然叹了口气:“喜羊羊,你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
"可我活该记得!“喜羊羊攥着他手腕的指节发白,"如果连我都忘了你…."
"那就忘了吧。"喜猫猫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抽离,"本来就不该记得的。"
远处教学楼的灯突然全部亮起,照得喜猫猫的轮廓近乎透明。
他站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像往常一样挥了挥手:"走了。"
天台的铁门在风中"砰"地合上,喜羊羊的指尖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
月光突然变得很亮,照得水泥地面泛着冷冽的青白色。"喜猫猫?"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在空旷的天台上。
角落里那只被捏扁的汽水罐反射着微弱的光,是这里唯一能证明刚才有人来过的痕迹。
喜羊羊慢慢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泛黄的纸条。
"毕业快乐,祝您所念皆星河"的字迹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只是边缘处不知何时被揉出了裂痕。"..骗子。"
他忽然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纸条上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后在他掌心碎成两半。
"连字都写不好还学别人写祝福..."他抹了把脸,发现掌心湿了一片。
晨光微熹时,清洁工在垃圾桶旁发现了一个被捏变形的汽水罐。她随手捡起来时,罐子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倒出来一看,是些被撕得极碎的纸片,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字。
教学楼的铃声准时响起。喜羊羊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
有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匆忙道歉时掉落了一本书。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扉页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批注。"同学,你的.…"
抬头时人群已经走远。喜羊羊翻开书页,突然笑了。他把书塞进书包,转身走进教室。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黑板上,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飞舞。
梧桐树的新叶在春风中舒展开来,嫩绿的色泽像是要滴落下来。喜羊羊知道,有些东西不必刻意记住,也永远不会真正忘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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