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六月的烦恼

第四十三章 六月的烦恼

六月的风裹挟着热浪扑在脸上，香樟树的叶子被晒得蔫蔫地耷拉着，蝉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得人心头发闷。丞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往教室走，帆布包上的白色星空兔挂件随着脚步轻轻晃悠，细碎阳光落在他发梢，连耳尖都染着一层暖融融的光晕。他正和身边同学低声说笑，没注意到树荫里静静站着的张漾。

他今天穿了件合身的浅灰色西装，利落肩线被衬得格外挺拔，头发是特意做的造型，发胶将碎发固定得一丝不苟，连袖口的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张漾算不上大红大紫，顶多是演过几部作品的前辈，除了小范围剧粉没几个人认识，可架不住眉眼出挑，往人群里一站，还是有路过的女生忍不住偷偷回头。他下意识整理了下西装下摆，又抬手摸了摸头发，怕哪里不够整齐，给丞留下不好的印象。

“丞。”张漾从树荫里走出，将奶茶递到丞面前时，特意放缓了语速，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些，“刚在这附近忙完事情，顺路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了杯喝的。”他没说自己其实是特意绕路过来，就怕显得刻意，让丞觉得有压力。

丞的笑声骤然顿住，连忙跟同学挥手告别，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带子，指节微微泛白。周围已经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实在不想和张漾单独碰面——上次张漾提出“一起合作”的事，他已经明确拒绝，如今再碰面，既怕对方重提类似话题，更怕两人站在一起成了校园里的谈资。“张老师怎么会来这里？您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他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飞快地往四周扫了扫，像只警惕的小兽，带着几分防备的紧张。

“拿你的照片问的。”张漾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奶茶，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就问‘找校园里最帅、帆布包挂着兔子挂件的男生’，女生们一听说，立马就指了方向。”他没提自己在校园里已经找了大半天，偶遇了丞的同学，问了好些人才得到准确消息，只把过程说得简单又带点玩笑感，想缓和两人之间略显僵硬的气氛。

“张老师，这不好笑。”丞的耳尖悄悄发烫，连忙接过奶茶，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才算稍微定了定神，却没敢抬头看张漾的眼睛，“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没急事，我们电话里说也一样，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张漾盯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软了几分——上次提合作被拒后，两人关系本就有些僵，他这次来本就没别的目的，只想缓和关系，顺便看看丞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放得更软：“没什么急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为上次的事道个歉，请你吃个饭？附近有家私房菜，我昨晚路过尝了尝，口味挺清淡的，适合夏天，带你去坐坐？”其实哪是什么“路过尝了尝”，昨晚从住处出来，他沿着学校周边转了四家馆子，才选定这家——包厢隐蔽、菜色偏家常，还能避开学生流，就是怕人多让丞不自在。上次被拒后，他一直怕丞对自己有防备，这次只想好好吃顿饭，别再把关系弄僵，至少让丞知道他没别的恶意。

丞犹豫了几秒，掏出手机给展轩发消息，指尖飞快地敲击屏幕，连打字的手都带着点急促：“张老师来找我，要请我吃饭，我去去就回，跟你说一声，别担心。”消息发出去没两秒，展轩的回复就跳了出来：“去吧，注意安全，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早点回来，我等你。”看着屏幕上的字，丞心里的慌意散了些，这才抬头对张漾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张老师了。”

私房菜馆的包厢很安静，窗外挨着一片小池塘，荷叶在风里轻轻晃荡。菜很快上齐，清蒸鱼、凉拌秋葵、荷塘月色，每一道都透着清爽——张漾昨晚试菜时特意记着，以前一起拍戏时，丞就不爱吃重口，连吃鱼都要先挑净刺。他给丞夹了块鱼肉，刺已经剔得干干净净，嘴上没多话，眼神却没离开过丞：“尝尝这个，鲜度刚好，没放太多调料，跟家里做的差不多。”他悄悄观察着丞的反应，怕菜不合口味，又怕自己的举动太过殷勤，惹得对方反感。

丞的目光落在那筷鱼肉上，顿了顿，没去碰，反而夹了旁边的秋葵，慢慢往嘴里送。他甚至悄悄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让那筷鱼肉靠向桌沿，像是想把这份“殷勤”藏起来，既不想让张漾看出自己的回避，更怕日后想起时，会让展轩心里不舒服，只低着头默默吃饭，避开张漾的视线。

张漾看着他安静的样子，思绪不自觉飘回上次在片场门口的场景——展轩来接丞时，丞眼里的光亮是他从未见过的。丞平时在片场多稳啊，跟工作人员说话都带着分寸，连前辈夸他都只礼貌笑一笑，可一看见展轩，肩膀瞬间就放松下来，像突然卸下劲的小孩，那种依赖感，根本不是“兄弟”该有的。而展轩看丞的眼神更藏不住，是实打实的爱意，他一眼就懂——既像看到同类，也像看到了敌人。他收回目光，默默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只能用力攥了攥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跟展轩……最近还常联系吗？”张漾状似随意地开口，夹菜的动作没停，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上次他来接你，感觉你们挺亲厚的。”他其实想问的更多，想问他们每天都聊些什么，想问展轩在丞心里到底占着怎样的位置，可话到嘴边，还是只敢说得这么委婉，怕问得太急，把丞吓跑。

丞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戳中了心事，又很快垂下眼帘，避开张漾的目光：“嗯，他工作忙，我第一次拍戏认识的，是很好的人。”他说得平淡，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筷子边缘，把“很好的人”几个字说得格外轻，像是在刻意淡化两人的关系，怕多说一句就会露馅，尤其是在对自己有过“合作想法”的张漾面前。

张漾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一提展轩他就不一样了。说话都变得拘谨，眼神还刻意躲着自己，看来两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可他又不能问得太细，万一逼急了丞，连这顿饭的缓和机会都没了。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又很快松开，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一丝期待：要是丞能接受男性，那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至少他没排斥，不是吗？

张漾没再追问，只借着校园生活打圆场，问他专业课难不难、有没有时间休息，全程没提二搭，也没提以前拍戏的事，怕触到丞的防备。饭快吃完时，他犹豫了很久，手指在桌布上反复摩挲，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后续要是有合适的活动，比如简单的行业交流，要是你有时间，我们……也可以一起去看看？”他不敢再提“组合”，只能用“行业交流”当借口，其实就是想多些相处机会。他是真的喜欢丞，不是想勉强他，要是丞不愿意，他肯定不会再提，尊重他的选择比什么都重要。

丞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泛出淡淡的白，杯壁的水珠沾在指腹，冰凉的触感却没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张漾的意思，却不想接话——心里装着展轩，根本不可能再跟别人有超出“前辈后辈”的接触。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怕把关系弄得更僵，只能低头盯着杯底的茶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态度模糊得像一团雾。

张漾看他这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他还是不愿意。没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帮他添了点茶水，指尖碰到丞的杯沿时，丞下意识往回缩了缩，这个小动作让他心里更沉了些：“没关系，你要是忙，先顾着学业也挺好。”他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可嘴角的弧度却有些僵硬，心里的失落像潮水般涌上来，指尖碰到口袋里昨晚特意买的薄荷糖，那是丞以前拍戏时爱吃的，现在却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分开时，张漾让助理送丞回学校，自己站在菜馆门口，看着车子渐渐走远，才慢慢收回目光。他摸出口袋里的薄荷糖，拆开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没驱散心里的闷——他知道，自己跟丞之间，大概就只能停在“前辈后辈”这层关系了，可心里那点喜欢，却没那么容易收回去。

丞回到学校，刚走到宿舍楼下，就掏出手机给展轩发消息，连打字都带着急切：“我回来了，张老师没提别的，就只是吃饭聊天。”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展轩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屏幕里的人刚结束工作，额前碎发沾着薄汗，笑容却格外温柔：“回来就好，饿不饿？我给你点了草莓蛋糕，应该快到了。”

看着屏幕里熟悉的脸，丞心里的那点不自在瞬间消散，忍不住笑出声，之前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

“猜的啊。”展轩对着镜头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宠溺，“我们丞儿只要跟别人吃饭，回来肯定想吃点甜的。”

没过两周，随着《夏夜晚风》剧组开启宣传，剧中的诸多片段开始在各个平台走红。最先火起来的，有张漾和女主的对手戏片段，还有剧中的插曲；慢慢的，开始有粉丝被丞去张漾家“救赎”张漾的画面打动——丞在暖黄灯光里走向张漾的模样，本就好看的人被光影衬得愈发夺目，瞬间俘获了大批女生的尖叫。丞在剧里前期的青涩少年感、中期对朋友默默守护的沉稳，还有他和张漾之间似兄弟情又似爱情的暧昧氛围，更是让一群女生磕得疯狂。

张漾刷到那些剪辑视频时，心里既有些意外，又隐隐生出一丝期待——CP热度高，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能有更多理由接近丞？他看着评论区里粉丝磕两人互动的留言，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很快又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赶紧让团队筹备联动方案，趁热度推一把。”他想抓住这个机会，再试试靠近丞。

丞是在去上课的路上发现不对劲的。几个校外女生举着印着他和张漾头像的手幅，看见他就立刻围了过来，递上笔记本和笔：“轩丞！可以帮我们签个名吗？”笔尖落在纸页上时，丞看着手幅上自己和张漾的合照，耳尖悄悄发烫，签名的手都有些发紧，只能含糊地说“谢谢支持，多关注剧情哦”，签完名就赶紧往教学楼跑，连帆布包上的兔子钥匙扣都晃得更急了，像是在逃离什么。

回到宿舍，室友举着手机凑过来：“丞，你上次拍的《夏夜晚风》演得也太可以了吧！”室友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兴奋，丞只是笑着应了两声，没多接话，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手机，怕再看到自己和张漾的相关话题。

他拿起手机给展轩发消息，附上网上的一些八卦截图，还加了个无奈的表情包，字里行间都透着烦躁：“突然好多人找我签名，还有人磕我和张漾的CP，我脑子都乱了，好烦啊。”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展轩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屏幕里的人刚拍完戏，额前碎发沾着汗，语气却满是调侃：“我们丞儿演得好，火了才正常啊！我看了都惊呆了，镜头里的你超帅，我可是你的死忠粉。”说着还对着摄像头亲了一下，丞看着屏幕里的吻，心里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逗他：“那你要不要来给我当保镖，把那些磕‘情敌’的人都赶走？”一句话逗得两人都笑了，丞心里的慌意也散了大半。

没等丞彻底适应“小有名气”的生活，张漾就带着准备好的方案找了过来。这次是在剧组安排的剧宣会上，后台的化妆间里，张漾坐在他旁边，将方案轻轻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期待：“轩丞，你看一下。现在咱们的CP热度很高，公司想趁这个机会推一把，一起拍本双人杂志，再搞几场联合直播，既能帮你涨不少粉，对大家后续接资源也有好处。”他看着丞的侧脸，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手指在方案边缘反复摩挲，怕丞拒绝，又盼着他能点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名正言顺”靠近丞的方式了。

丞低头翻着方案，指尖划过“营造默契互动”“捆绑出席活动”“释出拍戏花絮”的字样，心里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想起展轩昨天还跟他说“要是遇到不想做的事，别勉强自己”，抬头时，刚好撞见张漾期待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对热度的渴望，还裹着点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张老师，剧宣相关的工作我会配合。”丞把方案推回去，动作很轻，语气却平静得格外笃定，“但其他的安排，我没有别的想法。我有在意的人，不想让他误会。”他没说展轩的名字，却把“在意的人”四个字说得格外重，像是在两人之间划清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张漾捏着方案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泛白，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红，眼底的光慢慢暗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丞不是对谁都温顺，只是自己从来不在他的例外里。那些精心准备的方案、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在“在意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涩，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我知道了，后续我会跟公司沟通，不勉强你。”

晚上回到两人的小窝，展轩正在厨房煮奶茶，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奶香。丞换了鞋就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展轩，我回来啦。”他把张漾约吃饭、提炒CP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连自己签了多少名、女生举的手幅是什么样子都没落下，最后还特意强调，语气里满是寻求认可：“我跟他说我有在意的人了，没让你受委屈。”

展轩关了火转身，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头亲吻他的头发，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有人找你签名，说明大家认可你的演技，我们丞要慢慢变成明星了，该开心才对。至于CP粉，随他们去就好，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丞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却又想起一件事，语气带着点犹豫：“对了，剧组刚才发通知，说下周要我配合张老师做剧宣直播，还要一起去跑几个商场的活动。”他有点怕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无措，“我有点怕到时候又有人提CP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展轩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眼底满是温柔，还带着点鼓励：“别担心，怎么回应都看你。想直接说清楚就说，不想说就转移话题。”他从冰箱里拿出丞爱吃的草莓，放在白瓷盘里递给他，语气格外坚定，“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做决定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不管你选什么，我都在。”

丞接过草莓，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从舌尖甜到心里。他看着展轩温柔的眼神，突然伸手把人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有你在真好。”展轩笑着回抱他，下巴抵在他发顶，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柑橘香——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只要他们在一起，再难的岔路，好像都能走得踏实。

睡前，丞躺在展轩怀里，刷着手机里自己和张漾的CP剪辑，刚开始还皱着眉，看着看着突然指着屏幕笑出声：“你看他们把我P得好傻，眼睛都快比张老师大了。”展轩凑过去看了一眼，伸手把手机按灭，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语气里满是宠溺：“别管别人怎么剪，在我眼里，我们丞儿怎么都好看。”黑暗里，丞能感觉到展轩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小孩睡觉，温暖的触感让他彻底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