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落地窗，顾青裴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时恰好看见一片金红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办公室里弥漫着浅淡的咖啡香，他看了眼腕表，下午三点十五分。文件签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手机忽然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着“原炀”两个字，顾青裴挑了挑眉，按下接听键时唇角带着点不自觉的笑意：“怎么了？”

“在哪儿呢？”原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户外的风噪，还有隐约的车鸣声。

“在公司，还能在哪儿。”顾青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秋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草木的清苦，“你呢？不是说下午有个会？”

“刚结束，在你公司楼下。”原炀的声音里透着点雀跃，像揣着糖的小孩，“下来一趟？”

顾青裴愣了愣，低头往楼下看。停车场入口处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车窗降着，能看见原炀支在窗框上的手臂。

“什么事这么急？”他转身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我这就下来。”

电梯降到一楼时，顾青裴远远就看见原炀倚在车边，穿着件深灰色连帽卫衣，牛仔裤包裹着劲瘦的长腿。听见电梯提示音，原炀立刻直起身，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这都快下班了，特意跑一趟？”顾青裴走过去，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他卫衣帽子上的抽绳。

“给你带了好东西。”原炀献宝似的从副驾驶拎出个纸袋，递到他面前，“喏。”

顾青裴低头一看，是杯包装精致的奶茶，杯套上印着金黄的银杏叶。他挑了挑眉：“这是？”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啊。”原炀说得理所当然，还带着点邀功的意思，“早上看朋友圈都在发，想着你肯定没喝，特意绕路去买的。”

顾青裴忍不住笑出声：“多大岁数了还凑这热闹？”话虽这么说，手指已经接了过来，杯身温热的触感熨帖着掌心，驱散了秋意带来的微凉。

“这不是仪式感嘛。”原炀挠了挠头，眼神有点不自在，却又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们说要给喜欢的人买，我想了想，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喜欢的人。”

顾青裴的心跳漏了半拍，握着奶茶的手指紧了紧。他抬眼看向原炀，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落在他脸上，把眉骨的轮廓照得格外清晰，那双总是带着点执拗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认真。

“甜的？”顾青裴拧开杯盖，闻到一股浓郁的奶香味，还混着点焦糖的气息。

“三分糖，少冰。”原炀记得他所有的喜好，“怕你觉得腻。”

顾青裴吸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甜度刚好，带着淡淡的茶味回甘。他看着原炀期待的眼神，弯了弯唇角：“味道不错。”

“那是，我排队半小时呢。”原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忽然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点，“晚上回家给你做红烧肉？”

“怎么突然这么殷勤？”顾青裴睨了他一眼，眼底却漾着笑意，“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天地良心！”原炀立刻叫屈，伸手想揽他的肩膀，又顾忌着在公司楼下，只敢虚虚地碰了下他的胳膊，“我就是看天气凉了，想让你吃点热乎的。”

顾青裴被他逗笑了，抬腕看了看表：“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得上去再待会儿。”

“我等你。”原炀立刻说，“就在车里等，不催你。”

顾青裴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终究没忍心拒绝。他点了点头：“最多半小时。”

回到办公室时，那杯奶茶被他放在了桌角，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杯身上，氤氲出柔和的光晕。顾青裴看着文件，鼻尖却总萦绕着那股甜暖的香气，心思有些飘忽。

他想起第一次见原炀的时候，那小子还是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浑身是刺，像只没断奶的小狼崽。谁能想到，几年过去，这个曾经连句软话都不会说的人，会记得给你买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会琢磨着晚上做你爱吃的菜。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却又满心妥帖。

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顾青裴合上笔记本电脑时，天色已经擦黑。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开一片暖黄的光。他拿起那杯还剩小半的奶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忽然觉得，这样的秋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下楼时，原炀果然还在车里等着。他没玩手机，就那么靠着座椅看着窗外，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听见拉开车门的声音，他立刻转过头，眼睛亮了起来：“忙完了？”

“嗯。”顾青裴坐进副驾驶，把剩下的奶茶递给他，“你喝吗？”

原炀接过去，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清晰可见。他把空杯子扔进垃圾袋，发动车子：“回家？”

“嗯。”

车子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送出的暖风，还有电台里若有若无的音乐声。顾青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忽然觉得有点犯困。

“累了？”原炀注意到他阖着眼，声音放轻了些，“睡会儿，到了叫你。”

顾青裴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往座椅里陷了陷。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原炀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他。

他其实没真睡着，只是觉得这样的氛围很舒服，不想打破。直到原炀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他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到了。”原炀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点笑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顾青裴拍开他的手，坐直身子：“胡说八道。”

原炀笑着没反驳，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替他开了门。小区里的桂花开了，空气里飘着甜得发腻的香气，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闻到了吗？桂花香。”顾青裴深吸了口气，停下脚步。

原炀也停下来，转头看他。月光落在顾青裴的侧脸，把他眼尾的细纹都勾勒得温柔了些。他忽然伸手，把人揽进怀里：“明年咱们在院子里也种一棵？”

顾青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点了点头：“好啊。”

进了家门，原炀径直钻进厨房，系上那条印着小黄鸭的围裙——那是顾青裴去年生日给他买的，当时原炀还老大不乐意，说太幼稚，结果每次做饭都乖乖系着。

顾青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却没怎么看，只是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切菜声，还有抽油烟机低低的轰鸣。暖黄的灯光从厨房门缝里透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

他拿起手机，翻到下午原炀发给他的朋友圈。是张奶茶的照片，配文只有两个字：“给你。”下面已经有不少评论，白新羽的回复最显眼：“哟，原总开窍了啊？”

顾青裴失笑，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嗯”。

没过多久，原炀端着一盘红烧肉出来了，油光锃亮，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先尝尝？”他用筷子夹了一块递到顾青裴嘴边，眼里满是期待。

顾青裴张嘴接住，软糯的肉质裹着浓郁的酱汁，甜咸适中，是他喜欢的味道。他点了点头：“好吃。”

原炀笑得像只得到夸奖的大型犬，转身又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却吃得格外满足。饭后顾青裴靠在沙发上消食，原炀收拾完碗筷出来，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

“给你的。”他把其中一个递给顾青裴，“刚泡的菊花茶，败败火。”

顾青裴接过来，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原炀捧着自己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了。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把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温暖里。

“今天那杯奶茶，”顾青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其实我不太喜欢喝甜的。”

原炀愣了一下，随即有点紧张：“啊？那你怎么不说……我下次不给你买了。”

顾青裴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但你买的，我就喜欢。”

原炀的耳朵瞬间红了，他别过脸，假装看电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凑过来，在顾青裴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小孩。

“那明年秋天，我还给你买。”

顾青裴没说话，只是侧过头，在他唇上轻轻回吻了一下。窗外的桂花香顺着晚风飘进来，混着屋里淡淡的茶香气，甜得恰到好处。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或许会凉，但身边人的温度，却能暖一整个冬天。

夜色渐深，客厅里的壁灯依旧亮着，映着两个交叠的身影。电视早就关了，只有偶尔传来的低语声，像晚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