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细碎的桂花香穿过大学校园，江停夹着教案走出教学楼时，被迎面而来的一阵凉意拂得微怔。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薄外套的领口，抬眼望见不远处的林荫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正结伴而行，其中不少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手里都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透明杯身裹着印着卡通图案的杯套，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

这景象其实算不上稀奇，只是今天似乎格外密集些。江停的目光在一对并肩走过的学生身上短暂停留——男生正把自己手里的奶茶往女生嘴边递，女生笑着躲开，指尖却轻轻碰了碰杯壁，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交叠成一团。他收回视线，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下午还有一堂选修课，江停提前十分钟到了教室。学生们陆陆续续进来，喧闹声像潮水般漫上来，又在他翻开讲义时渐渐平息。讲课讲到一半，后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一个男生红着脸站在门口，小声说了句“报告”。江停抬眼示意他进来，目光扫过男生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杯奶茶时，顿了顿。

那杯子上印着时下很火的连锁品牌logo，杯套是橙红色的，看着格外醒目。男生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把奶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似乎生怕碰洒了。下课时，江停收拾东西，恰好听见后排几个学生在聊天，话题不知怎么就落到了那杯奶茶上。

“你今儿怎么迟到了？不怕江老师扣你平时分啊？”

“这不是为了给我对象买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嘛，学校那家店排老长队了，我绕去校外才买到。”

“嚯，够有诚意啊。说起来这梗都流行好几年了吧，每年秋天都有人晒。”

“那可不，仪式感嘛，给喜欢的人送一杯，图个吉利，也表示一下我对她忠贞不渝的爱情。”

江停的脚步顿在讲台边。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他对这些网络流行语向来不太敏感，此刻听着学生们的对话，才后知后觉地将这几个字和上午看到的那些情侣联系起来。原来不是单纯的口渴，是有特殊含义的。他垂眸看着自己空着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教案边缘，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触动。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轻轻拍打着心岸。他想起严峫，想起那个人总是嫌奶茶太甜，却会在路过甜品店时拐进去，拎回一袋子他可能喜欢的低糖糕点；想起他嘴上吐槽年轻人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却会在纪念日偷偷订好餐厅，笨拙地学着网上的教程叠纸鹤。

严峫其实是个很懂浪漫的人，只是他的浪漫从不挂在嘴边，总藏在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细节里。

下午的课结束时已经快五点，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江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那家学生提到的连锁奶茶店。果然如那男生所说，店门口排着不短的队，大多是些年轻情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什么口味。他站在队尾，听着前面的女生说“要三分糖少冰”，男生立刻接话“我跟你一样”，忽然觉得这寻常的等待也染上了点甜意。

轮到他时，江停看着菜单上密密麻麻的选项，稍微犹豫了一下。严峫不喜欢太甜的，但也受不了太苦的。他想起严峫喝咖啡总爱加两袋糖，便对店员说：“一杯珍珠奶茶，五分糖，热的，谢谢。”

拿到奶茶时，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套传到掌心，带着淡淡的奶香。江停低头看了看，杯套是深棕色的，印着一片金黄的枫叶，倒挺应景。他握着奶茶走出店门，目光被隔壁花店门口摆着的一排红玫瑰吸引了。

那玫瑰开得正盛，花瓣层层叠叠，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在渐暗的天色里格外夺目。江停站在花店门口看了片刻，推门走了进去。店主是个和蔼的阿姨，笑着问他：“先生买花吗？送女朋友还是爱人？”

“爱人。”江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要一束最热烈的。”

阿姨挑了十一支开得最艳的红玫瑰，用黑色哑光包装纸包好，系上深绿色的丝带。“十一支，代表一心一意。”阿姨把花递给他，眼里带着笑意，“您爱人收到肯定开心。”

江停道了谢，捧着花走出花店。玫瑰的香气很浓郁，混着手里奶茶的甜香，在微凉的秋风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花束，又看了看另一只手里的奶茶，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傻气，却又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早上出门时，他跟严峫说过下午要加班，可能晚点回去。严峫当时正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应着，说“那我今晚也在局里多待会儿，等你一起”。江停发动车子时，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去市局接他。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区，晚高峰的车流像凝固的河，走走停停。江停打开车窗，让晚风灌进来吹散些玫瑰的浓香型，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路灯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他想起刚认识严峫的时候，那时的自己总觉得前路茫茫，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像这样揣着一束花和一杯奶茶，满心期待地去见一个人。

市局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江停把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抱着花下了车。晚风更凉了些，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他走到大楼门口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站定，靠着车身，抬头望着楼上亮着灯的窗口。

严峫的办公室应该在九层，江停记得他提过。此刻那扇窗口亮着灯，像一颗悬在夜空中的星。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奶茶，杯身依旧温热，玫瑰的香气缠绕在指尖，让他想起严峫身上惯有的雪松味，两种气息奇妙地交融在一起，格外安心。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却也足够江停想很多事。他想起严峫第一次送他礼物，是在医院里，那人笨手笨脚地拎着一篮水果，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想起他们一起在津海破获的那些案子，深夜里并肩坐在车里分析线索，烟灰缸里堆满烟蒂；想起严峫在他面前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却又总是很快打起精神，说“有我在”。

他们的感情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一次次生死与共里沉淀下来的，是在无数个平淡的朝夕相处里滋长起来的。就像这秋天的风，看似不经意，却早已吹遍了每个角落。

“江停？”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惊讶。江停转过身，看见严峫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穿着一身警服，肩章在路灯下闪着光。他大概是刚走出大楼，脸上还带着点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在看到江停的那一刻，所有的倦意似乎都被惊散了，只剩下满眼的错愕和……难以言喻的光亮。

严峫确实是懵的。他刚结束一个冗长的案情分析会，满脑子都是嫌疑人的作案轨迹，走出大楼时还在想江停是不是快下班了，要不要发个信息问问，结果抬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车边，怀里还抱着一大束红玫瑰。

那束玫瑰太扎眼了，红得像火，把江停的侧脸衬得格外白皙。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外套，领口微敞，晚风拂动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鼻梁。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漾着一层温柔的笑意，像是盛着整个秋天的月光。

严峫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或者是漏了好几拍。他站在原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江停不是说要加班吗？怎么会在这里？这花……是给他的？

他愣了足足有十几秒，直到江停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奶茶，笑着说：“愣着干什么？过来。”严峫才像是突然被按了启动键，脚步有些踉跄地冲了过去。

他走到江停面前，目光在那束玫瑰和江停脸上来回打转，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周围路过的同事也注意到了这边，有人吹了声口哨，有人笑着打趣：“哟，严队，嫂子来探班啊？”

严峫这才回过神，耳根瞬间有些发烫。他伸手一把将江停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江停被他抱得闷笑出声，手里的奶茶和花都差点没拿稳。“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轻轻拍了拍严峫的背。

“看就看，”严峫的声音闷闷地从他颈窝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媳妇儿来给我送花，他们羡慕还来不及。”

江停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隔着两层衣料传来，震得他心口也跟着发烫。他侧头在严峫耳边轻声说：“刚知道，秋天要给喜欢的人送第一杯奶茶。”说着，把手里的奶茶递到他面前，“所以我下班就去买了，给你的。”

严峫松开他，低头看着那杯奶茶，又抬头看了看江停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这辈子收到过不少礼物，有昂贵的手表，有限量版的球鞋，甚至还有人送过他一套珍藏版的刑侦书籍，但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此刻手里这杯温热的奶茶，和怀里这束热烈的玫瑰。

他接过奶茶，指尖触到杯套的温度，像是有股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你不是说要加班吗？”他哑着嗓子问，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惊讶。

“提前结束了，”江停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领带，“想着你肯定也没下班，就过来了。”

严峫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行啊江教授，”他挑眉，眼底的疲惫被一种亮闪闪的东西取代，“学会给我来这套了。”

“学你的。”江停坦然回视，“总不能每次都让你主动。”

严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江停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在心里盘桓了很久。这份笨拙又真诚的心意，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他动容。

“那什么，”严峫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别在这儿站着了，风大。我跟队里打个招呼，带你去个地方。”

他转身跟旁边的同事交代了几句，语气里难掩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江停靠在车边看着他，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看着他被同事起哄时故作镇定地摆手，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在案发现场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幼稚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这样的日子，真好。

严峫很快就回来了，拉开车门让江停上车。车子驶离市局时，江停看了眼窗外，问：“去哪儿？”

“秘密。”严峫卖了个关子，转头冲他笑，“保证你喜欢。”

车子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驶向了市中心的商圈。严峫把车停在一家看起来很高级的西餐厅门口，江停下车时才发现，这里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方。他愣了愣，看向严峫。

严峫牵着他的手，眼底带着笑意：“早就订好位置了，本来想等你加班回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

江停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又暖又软。他反手握住严峫的手，指尖相扣的瞬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温度。原来不是只有他在用心，严峫也早就准备好了。这种双向奔赴的感觉，像秋日里最暖的阳光，把所有的凉意都驱散了。

走进餐厅，侍者立刻笑着迎上来：“严先生，江先生，这边请。”他们被带到靠窗的位置，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个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九支红玫瑰，和江停送的那束遥相呼应。

“九支，长长久久。”严峫替他拉开椅子，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比你的十一支差了点，但意思到了。”

江停坐下，看着桌上的玫瑰，又看了看对面笑容灿烂的严峫，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哑着嗓子说：“挺好的。”

晚餐的气氛很好，舒缓的音乐流淌在空气中，窗外是璀璨的夜景。严峫点了江停喜欢吃的牛排，又要了一瓶红酒。两人边吃边聊，说起下午的课，说起局里的案子，说起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却觉得每一句话都充满了乐趣。

吃到一半，严峫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对着桌上的玫瑰和那杯还没喝完的奶茶拍了张照。江停挑眉：“干什么？”

“发个朋友圈。”严峫头也不抬地打字，“让他们看看，我对象给我送的秋天第一杯奶茶，还有花。”

江停看着他手指飞快地敲打屏幕，配文写着“秋天的第一份甜，是老婆给的”

发出去后评论区一片祝福和羡慕的声音。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