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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河暗火:沪上风云录

民国二十二年冬,上海滩的霓虹尚未完全点亮,一封电报已然撕裂了孟公馆黎明前的沉寂。

“老爷遭劫,生死不明。速筹万金。”

冰冷的铅印字迹,像淬毒的针,扎在孟晚晴的眼底。她站在光可鉴人的珐琅书桌前,纤细的手指紧攥着那张薄脆的电报纸,指节因用力而绷得发白。墨绿色的天鹅绒旗袍,剪裁极其合体,勾勒出她玲珑却不失坚韧的身段,领口盘着一圈精致的同色丝绒琵琶扣,只露出白皙纤秀的一段颈项。如瀑的乌发并未刻意梳理复杂的发髻,而是自然地挽成一个低垂的圆髻,斜插着一支素雅的珍珠发簪,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垂落在光洁的额角,被窗外渗进的微光镀上淡金,更添一丝清冷与疲惫。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黄浦江上弥漫的晨雾带着浓重的水汽。

寒意刺骨,不仅来自电报。她的目光掠过桌面凌乱摊开的晨报,头版狰狞的黑体字如同咆哮的野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修剪干净、涂着浅粉色蔻丹的指甲轻刮过桌面冰凉的珐琅。

“傅砚清……” 无声的唇形,舌尖仿佛尝到生铁混合硝烟的血腥味。暖炉氤氲的热气,熏暖了昂贵的紫檀木书桌,却丝毫暖不了她被冰锥刺透的心脏。

楼下骤然爆发的巨大喧嚣粉碎了沉寂。管家陈伯踉跄闯入,灰绸长衫的下摆微乱,花白的发髻有些蓬松:“小姐!…傅、傅家的人!车队!把前后门都堵死了!”

孟晚晴眸底锐光一闪,快步走向朝南的露台。纤细的手腕推开沉重的雕花玻璃门,“哗啦”一声,冰冷的雨丝裹挟着江边的腥气扑面而来,吹动她额角的碎发和旗袍的下摆。她扶着冰凉的汉白玉栏杆,向下望去——

霞飞路上,孟公馆的气派铁门前,赫然陈列着一条望不到头的黑色钢铁洪流!清一色军用德国轿车,车门侧面烫着狰狞的“傅”字狼头徽记。雨水冲刷着漆黑锃亮的车顶。车窗后,隐约可见穿着青灰色棉军服、腰挎驳壳枪的身影,无数枪口散发着冰冷的威胁。

车队最前端,一辆锃亮的黑色指挥车旁,一名身形笔挺如标枪的戎装副官挺立雨中。他撑着宽大的黑伞,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冷硬的下颌。穿着深黄呢料军装(冬季常服),熨帖挺括,武装带勒出精悍的腰身,长筒马靴沾着泥点。他双手高举,稳稳捧着那件与肃杀格格不入的东西:一个覆盖鲜红丝绒、刺绣着刺眼金线“百年好合”的大红庚帖!那红,在灰暗雨幕中,血一般凝固。

副官的声音穿透雨幕,铿锵如军令:

“奉傅督军与少帅钧令!孟氏疑案,关系重大!为表公义,消弭流言,保全两家名誉,特聘孟氏千金孟晚晴女士,即刻嫁入傅府,与傅督军长子傅砚铭先生缔结良缘!吉时已至,花轿候门!”

“即刻下嫁”?“保全名誉”?每一个词都如尖刀剜心。强买强卖的嘴脸暴露无遗!

孟晚晴涂着浅粉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汉白玉栏杆。墨绿旗袍下的胸腔剧烈起伏,一丝腥甜涌上喉咙,又被死死咽下。她看见了——副官身后半开的指挥车车窗里,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鹰隼锁定了她。那人穿着同样深黄呢料的军装,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一道冷峻下颌线条与那双穿透雨幕的目光,昭示着他的存在。

傅砚清。他亲自来押解这妆扮好的囚徒。

夜幕·傅府·新房

傅府深处,象征喜庆的金红被沉木家具和深色丝绒幔帐吞噬,透出一种压抑的浮华。空气中昂贵的迦南香,掩盖不住宅邸深处的森然冷意。

外间的沙发里,傅砚铭斜倚着靠背。他已卸下繁复的礼服,上身是一件深青色绸面暗团寿纹马褂,内搭月白色暗竹纹直裰长衫,质地精良,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浓密的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棱角分明、与傅砚清极其相似但更为温润的英俊面庞。眉宇间书卷气浓郁,却也笼着一层散不去的深沉倦意。他一手撑着额角,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按揉着眉心,似乎想驱散这“新婚”带来的压力。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指间垂下一根细细的纯金怀表链,表盘隐隐反射着烛光。

新房里,孟晚晴伫立在巨大的紫檀木梳妆镜前。镜中映出她苍白的面庞。乌黑的发髻早已松散,那支珍珠簪子不知去向。满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后背,衬得一身立领、琵琶袖的素白杭绸中衣越发清冷,仿佛不沾人间烟火。领口一颗小小的青金石压襟幽幽闪着冷光。白日里强点的唇脂已尽数褪去,只留下浅淡的唇色。她抬手,纤指疲惫地按在光洁的额角,那厚重的鎏金镶嵌红宝石的凤冠正孤零零地躺在铺满大红色提花缎的桌面上,无声诉说着之前的喧嚣与此刻的讽刺。

室内只余死寂。镜中的眼眸,褪去伪装,冷如寒潭,带着审视扫过这间华丽牢笼。目光最终落在落地钟旁那个不起眼的紫檀木雕花提箱上——她唯一的倚仗。

无声靠近。开启箱盖。指尖熟练探入衣物之间,拨开一件折叠整齐的蟹壳青色暗花云锦旗袍,精准地扣动夹层机关。

“咔哒。”

轻响如惊雷。暗格滑开,露出那方温润古朴、螭龙盘踞的黄龙玉印——孟昌年的私章!

孟晚晴的心跳狂撞。指腹摩挲冰冷的印底篆刻纹路,感受着那渺茫的希望和如山重压。

就在她心神激荡,欲将其藏入怀中时——

梳妆镜冰冷的镜面里!映出窗外深沉的夜色:雕花窗棂缝隙外,檐下雨线挂落之处,一道人影轮廓一闪而过!深黄色的军呢大衣衣角,宽檐军帽投下的浓重阴影,那身形挺拔如刀削!一股冰冷、审视、仿佛洞穿一切的视线,即使隔着窗与镜,也清晰得让她如坠冰窟!

傅砚清!

血液瞬间冻结!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孟晚晴猛地回头,素白中衣在疾速转身时带起微弱气流,披散的青丝有几缕拂过她骤然紧绷的下颌线。窗外,除了漆黑的夜色和雨打芭蕉的细碎声响,再无他物。

恐惧与愤怒瞬间炸裂!她以近乎痉挛的速度将玉印塞回暗格,“啪”地合上夹层,胡乱扯过那件蟹壳青色云锦旗袍盖在上面,再用力合上沉重的箱盖!动作迅捷得几乎带出残影。做完这一切,她双手撑住梳妆台冰冷的边缘,微微弓着腰,大口喘息。苍白的面容上,额角已有冷汗渗出。披散的乌发垂落,遮住了她惊惧交加的眼神,但剧烈起伏的胸腔和紧咬着的、毫无血色的下唇,暴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那无声无息的一瞥,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咙上。这盘由她父亲被擒、她被强娶而开启的死棋,对手已悄然落子,露出森寒的獠牙。棋局凶险,而她手中唯一的棋,已在对方监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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