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壳中的战争

（僇鸑线）

剧痛。这是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

僇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古堡地下室的医疗床上，双手被特制束缚带固定。头顶的无影灯刺得眼睛生疼，四周是穿着黑色制服的"守夜人"特工。

"检测到α-7脑波活动，主体意识正在恢复。"一个戴眼镜的技术人员看着仪器说道。

"记录时间，注射镇静剂维持现状。"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命令道，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凌先生特别嘱咐要完整的记忆提取。"

凌先生？父亲？僇鸑混沌的大脑闪过一丝清明。但父亲早在三年前就...

"你们...是谁..."他艰难地开口，喉咙像是被火烤过。

阴影中的男人走到灯光下——是守夜人的高级指挥官维克多，左眼装着机械义眼，此刻正泛着红光扫描僇鸑的瞳孔。

"别装了，J-0917。"维克多冷笑，"我们知道记忆覆盖层已经开始剥落。真有趣，凌先生当年亲手植入自己记忆时，肯定没想到会被儿子的潜意识反噬。"

记忆碎片如刀片般在脑海中翻搅。僇鸑看到十八岁生日那天的场景：父亲微笑着递来一杯香槟，然后世界开始旋转...手术台的灯光...头骨被钻开的声响...冰凉的液体注入脑室...

"不..."僇鸑剧烈挣扎起来，束缚带勒进皮肉，"那些不是我的记忆！"

"当然不是。"维克多俯身，机械眼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是你敬爱的父亲把他对凌月的痴迷，连同自己的部分人格，一起塞进了你的大脑。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因为所有子女中，你的基因与凌月相容性最高。"

僇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个声音在颅内争吵：

【听他们的，儿子。交出控制权，让我来处理。】——这是父亲的声音，却从他自己的声带发出。

【不！这是我的身体！】——这才是真正的他，被压抑了多年的自我。

维克多似乎通过仪器观测到了这场内部斗争，露出残忍的微笑："有意思，双重意识在争夺同一个躯体。凌先生说过，如果你反抗太激烈，我们可以...协助清理。"他举起一支装有紫色液体的针剂，"M7.31终极版，能彻底溶解指定记忆链。"

针尖逼近的瞬间，僇鸑体内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束缚带崩断的声音如同枪响，他翻身滚下医疗床，顺手抄起手术刀抵在维克多喉咙上。

"我父亲付钱让你们当看门狗，"他在维克多耳边低语，声音忽而年轻忽而苍老，"但我付双倍让你们变成死狗。"

这个谈判技巧来自父亲的记忆，此刻却被他用来对付父亲的人。讽刺的是，正是那些被植入的商业机密让他知道守夜人可以被收买。

维克多僵住了："你...是凌老先生？"

"不，我是他更危险的继承人。"僇鸑手上用力，刀尖刺破皮肤，"现在，让你的人撤出五百米，给我准备一辆车和卫星电话。否则..."他突然切换成父亲常用的法语，"你会见识到真正的凌家手段。"

当守夜人暂时退去后，僇鸑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衬衫。脑海中的战争仍在继续，父亲的记忆人格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意识：

【你以为能赢？我花了七年构建这个思维牢笼。那个实验体渊愔本该成为完美的容器，让凌月通过她重生，与我们组成永恒的三角...】

"闭嘴！"僇鸑一拳砸在镜子上，鲜血顺着裂纹流下。在破碎的镜像中，他看到自己的脸时而年轻时而苍老，银发间隐约浮现父亲惯用的发胶气味。

但在一片混沌中，有个记忆片段异常清晰——十五岁的渊愔在花园里读书，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时的他还未被父亲的人格占据，还能纯粹地以兄长的身份爱着她。

这个记忆成为锚点，让他在意识风暴中稳住阵脚。拿起守夜人留下的卫星电话，他拨通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号码。

"祁煜？是我。不，不是'他'...是真正的我。我需要你..."

**（渊愔线）**

白桦镇比想象中更荒凉。积雪覆盖的木屋散落在山坡上，像被随手丢弃的积木。渡鸦带着渊愔穿过废弃的矿道，来到镇子最北端的一栋两层建筑前。

"凌月二十岁生日时买的，用假名。"渡鸦输入密码，门锁发出电子音，"她管这里叫'诺亚方舟'。"

屋内出乎意料的现代化。全息投影仪、基因测序机、神经扫描仪...俨然一个小型实验室。墙上贴满了凌月与各种政要的合影，每张照片上她都笑得灿烂，但渊愔能看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恐惧。

"先处理伤口。"渡鸦取出医疗箱，动作熟练地给渊愔重新包扎肩伤，"然后你需要看这个。"

他按下书桌上的隐藏按钮，一面墙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保险柜。虹膜扫描后，柜门开启，里面是一个全息存储器和几支标着"记忆阻断剂"的针剂。

"凌月预感到危险后，把最关键的资料编码进了自己的线粒体DNA。"渡鸦将存储器插入投影仪，"这些只有通过你的基因才能解锁。"

全息影像在房间中央展开——是年轻时的凌月，穿着白大褂，站在某个实验室里。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计划成功了。"全息凌月说道，声音与渊愔惊人地相似，"'诸神黄昏'不是简单的基因优化项目，而是意识转移工程。我的表兄——凌家主发现脑神经记忆可以被数字化存储后，开始尝试将垂死富豪的意识移植到年轻躯体中。"

影像切换，显示出一份名单：政客、富豪、科学家...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受体编号"和天文数字的金额。

"僇鸑是第一个成功案例。"凌月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亲生父亲把自己对凌月的执念连同部分人格移植进了儿子的大脑。目的是..."

影像突然闪烁，出现干扰条纹。渡鸦迅速调整设备，但接下来的话已经丢失。最后清晰的画面是一张脑部扫描图，左侧标注"僇鸑-术前"，右侧是"僇鸑-术后"，两个脑波模式截然不同。

"所以僇鸑体内真的有两个灵魂..."渊愔摸着颈后的注射点，突然明白为何僇鸑对她的态度如此矛盾。

渡鸦沉默地递给她一个基因检测仪："还有更糟的。你是凌月的基因混合体不假，但另一半基因来源..."

检测结果在屏幕上闪烁：捐赠者编号α-0917，基因相容度99.8%。

这正是守夜人称呼僇鸑的编号。

"你们是双向实验体。"渡鸦声音干涩，"凌家主用儿子的基因强化克隆体，目的是让两者产生量子纠缠效应。这样无论谁存活，都能通过意识共振唤醒另一个。"

渊愔的视线落在书桌抽屉里露出的一角照片上。抽出来一看，是少年僇鸑穿着校服的模样，银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当她触碰照片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她站在手术室外，透过玻璃看到十八岁的僇鸑在手术台上挣扎。凌家主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什么，然后针管刺入颈椎...

这不是记忆，这是正在发生的意识共振！

"他在反抗！"渊愔猛地抬头，照片从指间滑落，"僇鸑真正的意识正在苏醒！"

渡鸦脸色骤变："那就麻烦了。凌家主的人格绝不会允许实验体脱离控制。"他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我们得..."

话音戛然而止。远处山坡上，数个黑点正快速移动——守夜人的追踪无人机。

"他们找到我们了。"渡鸦迅速锁死门窗，从暗格取出两把手枪和几个弹夹，"地下室有密道通往矿井，能直达边境。"

"等等。"渊愔捡起全息存储器，"还有更多信息没看完。"

"没时间了！"渡鸦已经拉开地板暗门，"如果你想帮僇鸑摆脱他父亲的控制，就得先活下来！"

最后一刻，渊愔抓走了书桌上的少年僇鸑照片。当暗门在头顶关闭时，她清晰地感受到一阵来自远方的精神波动，像是有人在深渊中呼喊她的名字。

两个被当作容器的灵魂，隔着血肉与时空，产生了第一次真正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