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洞中的回响

矿井比想象中更深。潮湿的冷空气裹挟着霉味钻入鼻腔，手电筒的光线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渊愔紧跟着渡鸦，靴子踩在积水的轨道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还有多远？"她压低声音问，肩膀的伤口在阴冷环境中隐隐作痛。

渡鸦没有回答，突然抬手关掉了手电。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下一秒，他捂住渊愔的嘴，将她拉入一处侧壁凹槽。

上方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守夜人的侦查无人机正在矿井入口盘旋。借着无人机发出的微弱红光，渊愔看到渡鸦的乌鸦面具已经破损一半，露出的那只眼睛布满血丝。

"记住路线。"渡鸦在她耳边用气音说，"每遇到第三个分叉就左转，看到红色标记就右转，直到听见水声。"

"你不一起走？"

"我引开他们。"渡鸦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装置塞给她——金属乌鸦造型的加密器，"里面有所有安全屋坐标和联络方式。如果我没跟上，去7号地点找'夜莺'。"

没等渊愔回应，渡鸦已经冲了出去，故意踢响地面的碎石。无人机的嗡鸣立刻转向，红光追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隧道深处。

渊愔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按渡鸦指示的方向前进。矿井像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腐朽的支撑木不时发出不祥的吱呀声。某个时刻，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犬吠声——守夜人出动了基因改造的追踪犬。

第三个分叉口左转，墙壁上出现一个模糊的红色箭头。就在她准备右转时，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形，矿井的墙壁如液体般流动，取而代之的是——

——一间纯白的房间。僇鸑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面前是一面破碎的镜子。镜中倒影诡异至极：左半边是他年轻的脸，右半边却浮现出凌家主苍老的容貌。两个声音同时从他口中发出：

【放弃吧，儿子，这具身体本就是我给你的礼物】

【不！父亲...你...已经死了...】

僇鸑突然抓起玻璃碎片扎向自己的右臂，鲜血喷溅在墙上。奇怪的是，这种自残似乎起了作用——镜中那张苍老的脸扭曲了一瞬。

"渊愔...？"僇鸑突然抬头，灰蓝色的眼睛直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你...在看？"

震惊中，渊愔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记忆闪回——她正在通过量子纠缠实时感知僇鸑的状态！而更可怕的是，僇鸑似乎也能察觉到她的"注视"。

"帮...我..."僇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找到...锚点..."

景象突然中断，渊愔踉跄着扶住矿壁，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黑暗的隧道。刚才的"附身"只持续了几秒，却消耗了大量精力。她喘息着看向自己触碰矿壁的手——那里有个模糊的刻痕：L♡J 0917。

这个符号触发了另一段记忆碎片：

实验室的白色灯光。六个培养舱排成一列，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与她相似的躯体，只是年龄各异。凌家主冷漠的声音："第七批实验体准备就绪，这次使用我儿子的基因强化相容性..."

原来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犬吠声越来越近。渊愔强迫自己继续前进，右转后果然听到隐约的水声。隧道尽头是一处坍塌形成的洞穴，地下河在此形成一个小型瀑布。没有路了。

"渡鸦！"她绝望地呼唤，回声在洞穴中回荡。

一块岩石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渊愔冲过去，发现渡鸦倒卧在血泊中，腹部有个可怕的伤口。三只机械猎犬的尸体散落在周围，它们的金属头颅被精准击穿。

"共振...发生了？"渡鸦艰难地问，看到渊愔点头后，他露出释然的表情，"很好...计划第二阶段..."

他颤抖的手指向瀑布："后面...凌月的最后武器...需要你们...一起..."

话未说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隧道传来。守夜人的追兵到了。渡鸦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枪塞给渊愔，然后按下腰带上的某个按钮。

"跑！"他吼道。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渡鸦引爆了预先埋设的炸药，隧道入口瞬间坍塌。渊愔被冲击波掀飞，落入冰冷的地下河中。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她冲向瀑布后方——

——那里竟有一个隐藏的平台！渊愔挣扎着爬上去，发现自己站在一扇金属门前。门上的生物识别器闪着微光。

没有退路了。渊愔将手掌按在识别器上，同时想着僇鸑的面容，试图主动激发那种量子纠缠状态。惊人的是，这次共振立刻建立——她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站在金属门前的自己，以及某辆疾驰的汽车中的僇鸑。

僇鸑正在开车逃离古堡，但父亲的意识再次占据上风。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扭转方向盘，车子疯狂地冲向悬崖边缘。在即将坠崖的瞬间，渊愔通过共振强行介入，像操纵木偶般控制住僇鸑的左手，猛拉手刹。

车子在悬崖边堪堪停住。僇鸑趁机夺回部分控制权，将父亲的人格暂时压制。通过他的眼睛，渊愔看到后视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她正在通过僇鸑的视角看自己！

"渊愔...门密码..."僇鸑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我们的...生日..."

金属门应声而开。渊愔跌入一个圆形的房间，中央是一台类似神经链接舱的设备，周围环绕着七个显示屏。其中一个屏幕突然自动启动，显示出一行字：

「双向意识传输就绪，等待双主体确认」

与此同时，僇鸑那边的共振突然增强。渊愔"看"到他从车里找出一个老式手持终端，上面显示着相同的界面。父亲的人格正在疯狂反扑，但僇鸑死死按住自己的右手，不让他关闭设备。

"现在...渊愔..."僇鸑在她意识中喘息，"选择...救我...还是自由..."

洞穴外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守夜人正在清理坍塌的隧道。渊愔站在设备前，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选择救僇鸑意味着将自己再次置于险境，但独自逃生又等于放任那个无辜的灵魂永远被囚禁。

她摸出口袋里那张少年僇鸑的照片。就在这时，共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

——她看到五岁的僇鸑被父亲带入实验室，第一次见到培养舱中的她；

——看到十岁的僇鸑偷偷给她带故事书，却被父亲发现后惩罚；

——看到十五岁的僇鸑在日记里写道："如果她能真正地笑一次，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些不是凌家主的记忆，是真正的僇鸑被压抑多年的真实情感。

泪水模糊了视线。渊愔的手指按下了确认键。

「双向链接建立」屏幕闪烁，「是否执行意识净化协议？」

隧道另一侧的坍塌处已经被挖开一个小洞，守夜人的手电光照射进来。渊愔深吸一口气，看向显示屏上闪烁的选项。

"僇鸑，"她轻声道，仿佛他就在身边，"你相信我吗？"

通过共振传来的回答清晰而坚定：「始终如一」

渊愔按下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