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他用严冬等一场花开,等来的春天,
却无人共赏。
·
他从爆炸场走出来,看不清任何人,听不清任何事,像没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虚空里,踉跄着,走向城外那片早已荒芜的樱花林。
初遇菲洛时,这里还是繁花如雪,
如今却只剩下虬结枯枝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像大地裸露的、绝望的骨骼。
道林卸下肩头沉重的星杖,将它轻轻倚靠在一株最粗壮的枯树旁。
他无法保留菲洛的尸骨,只能拿走她的遗物,依稀觉得星杖的上面还留有余温和菲洛的气息。
他幻想岁月无声,百年之后,合于一坟。
我爱你,苍凉的双眼留有余温。
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同样冰冷的树干,发出一声细微的、空洞的轻响。
他慢慢屈膝,单膝跪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指尖拂过粗糙的树皮,触手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
菲洛最后那句“替我看看春天”在死寂的空气里幽灵般回荡,字字清晰。
那未能送出的流苏耳钉,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边缘锐利,竟割得掌心生疼。
原来最温柔的念想,经年累月,也能化为噬人的凶器。
死亡前的一刻都未能送出的利器,将被永久的尘封。
“小洛……”
他低哑的声音在空寂的林间破碎开来,如同枯叶被碾碎。道林将手按在心脏跳动的地方,冰凉开口:
“这里的春天……早就死了。”
话音未落,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光,倏然从枯树裂缝中悄然逸出。
道林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去。
会是奇迹吗?
倚靠着枯树的那柄沉寂星杖,杖顶的宝石核心竟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无比纯粹的月白色光晕,弥散开来。
这微光如同拥有生命般,轻柔地拂过周围那些虬结枯死的枝桠。
奇迹就在他眼前无声上演:
干枯的枝头,鼓起微小的苞芽,那苞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裂开,最终,一朵、两朵……
纤弱却无比执拗的樱花,竟在这死寂的严冬里,颤巍巍地绽放开来。
粉白的花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又倔强地舒展着,把带着痛楚的生机,重新带到这片林间,带给这边大陆,带进道林的心底。
迟来的生机,是神明最残忍的玩笑。
·
道林僵在原地,唯有眼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离他最近的那片柔软的花瓣。
就在触碰到花瓣的瞬间,星杖骤然明亮了一瞬,微微嗡鸣。
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涟漪般荡漾开来,温柔地拂过他的指尖,如同一个问候。
“替我看看春天。”可当枯樱逆命而开,他指间的暖意,却只触碰到诀别后,最冰冷的回音。
他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束缚,汹涌地冲出眼帘,滑过他的脸颊。
他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柄星杖就静静立在身旁,宛如一个沉默的、归来的灵魂。
道林缓缓直起身,仰起头,望向头顶这片被枯枝与新花奇异分割的天空。
簌簌寒风吹过,几片脆弱的花瓣挣脱枝头,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
带着一丝凉意,却又仿佛残留着遥远的体温。
他摊开手掌,花瓣无声地落入掌心
·
他最终没有戴上那对珍藏的耳钉,只是将它们和那张始终空白的卡片一起,
轻轻埋在了这棵奇迹般开花的樱花树下,让未及言说的心事沉入泥土中。
道林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倚着花树、仿佛只是暂时安歇的星杖,终于决然转身,独自走进了身后呼啸的寒风里,是一场盛大无主的葬礼。
留下身后的星杖沉寂处,枯木逢春。
只是这满树繁花,再无人可见。
他用严冬等一场花开,等来的春天,却无人共赏。
新绽的樱花在身后无声地开花又凋零,一片片飘落,覆盖住刚刚翻动的新土,如同掩埋一个无人聆听的秘密。
想要看春天的人永远缺席春天。
春天终究是来了,以它残酷而温柔的方式。
道林的身影消失在林外灰白的天光里,唯有那句无声的诘问,沉甸甸地悬在每一片飘零的花瓣之上:上天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
他欠春天一个欣赏者,而春天,欠她一句“别走”。
无人签收的,何止是季节?
·
上文中有几句话都来源于一句歌:
《九万字》《阿拉斯加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