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的后台弥漫着旧幕布和廉价脂粉的气味。我，安杰罗·“魅影”·维托里奥，背抵着冰冷的砖墙，指尖按在空落落的胸口——灵魂快要燃尽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外面观众席的喧嚣隔着幕布嗡嗡作响，提醒着我今晚的“处刑”：塞巴斯蒂安·“星耀”·克莱斯特，那个浑身镀金般闪耀的家伙，要用他那些昂贵的道具，在这破败的剧院里碾碎我最后的骄傲。
一阵熟悉的痒意冲上喉咙，我弯腰剧烈咳嗽，摊开掌心，赫然一抹粘稠的暗红。不是道具，是生命的沙漏在加速流泻。我的“魔术”，燃烧灵魂换取惊叹的禁忌把戏，到头了。
祖父醉酒后的低语成了唯一的浮木。召唤。
踉跄着爬到后台深处，推开堆积的破烂道具。咬破指尖，尖锐的疼痛。借着唯一一盏接触不良的顶灯，我用那点温热的猩红，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画下一个歪扭的倒悬五芒星，核心潦草勾了一只眼睛。
“阿斯蒙蒂斯……”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以我安杰罗·维托里奥残余的灵魂……助我赢下今夜！赢过塞巴斯蒂安·星耀！”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顶灯“啪”地熄灭。
浓稠的黑暗吞噬一切。空气带着寒意和硫磺焚香的气息。
水泥地上，血符号骤然亮起污浊的红光。空气扭曲蒸腾，一个身影在光芒中心慵懒成形。
他很高，暗红长发披散，衬得脸愈发苍白。最摄魂的是那双眼睛——赤铜般灼热的瞳孔，在黑暗中燃烧，纯粹、深邃，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新奇玩具的兴味。
“安杰罗·维托里奥？”声音低沉，像冰层下的暗流，“快熄灭的灵魂烛火，就为了一场凡人的斗气？”
恐惧缠绕心脏，但赌徒的孤注一掷压过一切。我撑着墙壁站直，深栗色卷发被汗水粘在苍白的颊边。“帮我赢他！”我嘶声喊道，肺部火辣辣地疼，“无论代价！契约！我签！”
“无论代价？”他唇角完美勾起，笑容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苍白手指优雅一划。
嗡——
燃烧暗紫火焰的复杂图案悬浮空中，符文流转，散发古老恶意。
“契约成立。你之所求，必将实现。而你……终将偿付。”
带着解脱般的决绝，我猛地将手按向火焰中心！
指尖触碰——
“呃啊——！”
狂暴力量冲入体内！撕裂血肉，碾碎骨髓，直抵灵魂！视野紫红，身体痉挛抽搐。灵魂像被巨手撕扯！
意识湮灭边缘，力量骤退。
我瘫软在地，浑身冷汗，剧烈颤抖，大口喘息。灵魂被撕扯的空洞感……似乎停了？
挣扎抬头。阿斯蒙蒂斯赤铜般的瞳孔低垂，完美蹙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杂质……”薄唇轻启，声音冰冷，“灵魂驳杂，充斥低劣欲望、浅薄怨毒……还有……一种不肯熄灭的韧性。”他微微歪头，“污浊的‘货币’，无法支付。”
无效？绝望寒意刚爬上脊背，他赤铜眼眸却亮起另一种光——发现新玩具般的残忍兴致。
“不过……”他唇角勾起戏谑弧度，“如此顽强的‘杂质’，倒是罕见。”苍白手指隔空点向我眉心。
无形力量攫住我！冰冷意志如烙铁，刻进意识深处！更霸道的符文瞬间成型！
“无效的契约者，安杰罗·维托里奥，”冰冷声音在脑海响起，“从此刻起，你的灵魂，你的存在，你的每一次呼吸……皆归我所有。你是我，阿斯蒙蒂斯，行走于此世的……专属小麻烦。” “小麻烦”三字念得意味深长。
小麻烦？这称呼带着亲昵的恶意。
“现在，”阿斯蒙蒂斯声音慵懒玩味，赤铜视线扫过后台角落布满锈迹的“断头铡”魔术箱，铡刀寒芒闪烁。“小麻烦，起来。就用它，‘铡刀下的舞者’。我要看真实的刀刃，贴着你的喉咙落下。”他顿了顿，眼底恶意翻涌，“差之毫厘……便是绝唱。”
血液冻结。契约烙印散发冰冷强制力。身体违背意志，走向死亡之箱。
躺进去，后背贴上冰冷粗糙木板。头顶铡刀寒光闪烁。箱盖“砰”地合拢，黑暗和铁锈血腥味填满感官。我蜷缩着，心脏狂跳，冷汗浸湿深栗色卷发和领口。
“三……”声音穿透箱壁，冰冷。
“二……”
“一！”
金属机括尖啸！
轰隆——！！！
铡刀带着死亡之风斩落！刀风割肤！瞳孔因恐惧急剧收缩！契约强制我睁眼！
刀刃吻喉前一刹那——
嗡！
无形巨力凭空出现，死死抵住铡刀！
刺耳金属扭曲声爆响！火星四溅！
铡刀悬停喉咙上方，不足半寸！剧烈震颤！
黑暗箱内，只剩粗重喘息和心脏轰鸣。
箱盖被粗暴掀开。
阿斯蒙蒂斯站在箱旁，赤铜瞳孔死死盯着悬停的铡刀，脸上掌控一切的戏谑消失，只剩纯粹惊愕。“你……”声音带上震动。
就在这时——
“安杰罗！！！”饱含嫉恨的咆哮炸响！塞巴斯蒂安撞开侧幕冲入！头发散乱，脸因嫉妒扭曲，双眼赤红！他手中装饰华丽的细长刺剑闪着真钢寒芒！
“玩弄邪魔的杂碎！消失！！！”
他全力将剑朝箱中的我掷来！
剑刃厉啸，直刺心脏！
暗红身影瞬移般挡在我身前！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声沉闷响起。
时间凝固。
我躺在箱中，瞳孔扩张。视野里，冰冷刺剑深深没入阿斯蒙蒂斯宽阔后背，染血剑尖从他胸前透出寸许。
嗒……嗒……
粘稠暗红血珠砸落木板。
阿斯蒙蒂斯身躯微晃。他低头看胸前染血剑尖，赤铜眼眸里充满纯粹荒谬。苍白手指迟疑触碰剑尖，染上粘稠暗红。
死寂。塞巴斯蒂安脸上狂怒僵住，化为极致恐惧，怪叫逃离。
我心脏被冰冷手攥紧。混乱翻腾：为什么？契约无效？他不是想看我死吗？
阿斯蒙蒂斯缓缓抬头，赤铜瞳孔转向我。眼神复杂翻滚，最终沉淀为深沉的专注和困惑。
“笨蛋……”声音沙哑，带着被刺穿的气息不稳，“契约……当然有效。”
他喘息，胸口起伏，涌出更多暗红血液。
“我骗你的。”
三字如惊雷炸响！粉碎所有疑问！
骗我的？都是骗局？
“为……为什么？”声音干涩颤抖。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我。然后，无视胸前的剑，无视致命创伤，艰难俯身。
冰冷阴影笼罩。苍白俊美的脸放大。暗红长发扫过我冰凉脸颊。赤铜瞳孔近在咫尺。
他低下头。
一个冰冷的、柔软的触感，带着深渊的灼热气息，轻轻印在我锁骨下方、心脏正上方——那本该被洞穿的地方。
如同封印。如同无声誓言。
我浑身剧颤！电流席卷全身！思维粉碎！心脏疯狂跳动！
他微微抬头，赤铜瞳孔清晰映着我失魂的脸。嘴角牵起近乎温柔的弧度。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气息不稳，清晰送入耳中：
“这次……我保证不骗你。”
后台只剩血珠滴落的“嗒……嗒……”声。
我瘫在箱里，脑子轰鸣。视线钉在阿斯蒙蒂斯胸前透出的寒芒上。
“喂……”声音抖得厉害，“你……胸口那东西……不疼吗？”指尖发颤。
阿斯蒙蒂斯赤铜眸子斜睨，残留荒谬傲慢，哼道：“凡人的玩具……”话音未落，身体一晃，闷哼出声：“……哼！”
“喂！”我魂飞魄散，手脚并用爬出箱子，“别硬撑！看着就很痛！”
他稳住身形，脸上掠过不自在，瞪我：“闭嘴，小麻烦。站远点。”威胁无力。他深吸气——伤口涌出更多暗红血液，染透风衣。
他不再看我。伸手，精准捏住胸前透出的剑尖。
滋啦……
血肉摩擦声细微响起。暗红血液顺苍白指节流下。他赤铜瞳孔微缩，额角冷汗滑落。下颌线紧绷。
我屏息，指甲掐进掌心。看着他缓慢坚定抽出凶器。
最后一寸剑尖离体，他随手丢弃。伤口暗红血液汹涌涌出。
他低头看胸前血洞，皱眉暴躁：“啧，麻烦。”
他抬手，掌心凝聚暗红液态能量，散发灼热阴冷气息。面无表情按向伤口。
嗤……
烙铁烫肉声响起！焦糖硫磺味弥漫！阿斯蒙蒂斯身体绷直！痛苦低吟！冷汗如溪！赤铜瞳孔光芒混乱闪烁！身体微颤！
我的心揪紧。下意识迈步伸手，声音颤抖焦急：“你……怎么样？这样行吗？”
阿斯蒙蒂斯赤铜瞳孔猛地转向我！目光锐利，但捕捉到我眼中纯粹担忧时，狂躁凝滞。他看我伸出的手，看我脸上焦急……瞳孔光芒奇异地平复。翻涌痛苦被陌生情绪压制。
覆盖伤口的暗红能量稳定些许。伤口快速蠕动愈合。几秒后，只留新生皮肤和风衣焦痕破洞。
他疲惫长吁，肩膀微垮。脸色苍白透明。放下手，赤铜眸子转向我，语气沙哑虚弱：“看够了？”
我猛地回神，脸烧起来，移开视线：“谁看了！只是……没见过这么暴力的疗伤！”
他哼了一声，朝我伸手。那只手干净修长，皮肤冷白。
“起来，安杰罗。”声音低沉，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不易察觉的温和，“表演还没完。观众等着看‘魅影’的压轴戏。”他顿了顿，赤铜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暖意，“……以及，看看谁站在你身边。”
我看着他的手，又看胸前破洞。心脏泡在温热的蜂蜜柠檬水里。慢慢抬起沾尘带汗的手，轻轻放进他冰冷掌心。
他稳稳握住，稍用力拉起我。站稳后，他未松手，反而握紧。
后台昏暗光线下，他赤铜瞳孔深深看我。汗水浸湿我额前深栗色卷发。他眼底翻涌残留痛楚、荒谬、傲慢，还有一丝破土而出的困惑和笨拙温柔。
“听着，”他开口，声音低沉，尾音放软，“契约有效。你的灵魂，是我的。”他握我的手紧了紧。“但……”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和明亮的眼，“鉴于它现在……似乎比我想象的坚韧有趣一点点，”他比划微小距离，眼神游移，“我允许你保留使用权和居住权。”他别开视线，耳廓微红。
“至于那个……”喉结滚动，声音压低，“……标记。是为了……建立稳固联系。防止你再把自己弄丢，”他嫌弃扫视周围，“或被蠢货伤到。”他强行解释完，耳根更红。
他拉着我，转身走向侧幕。步履缓慢，带着虚弱谨慎。
“走了，我的魔术师。”他头也不回，声音努力维持傲慢，但握我的手悄然收紧，“让凡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奇迹’……”他顿了顿，“……以及，谁才是你唯一的观众和……共犯。”
我被他拉着，看着他挺拔微晃的背影，暗红长发轻晃，感受他掌心冰冷安心的触感。
心脏有力地跳动，带着甜味的悸动。嘴角悄悄弯起。
厚重的深红侧幕近在眼前。舞台喧嚣灯光透入光晕。阿斯蒙蒂斯停下脚步，侧头。
赤铜瞳孔在光暗交界处，如暗夜炭火，专注落在我身上。
“准备好了吗，小麻烦？”他低声问，声音温和。嘴角勾起真实弧度。
我深吸气，反手更紧握住他冰冷手指。迎着他炽热专注的目光，用力点头。
“当然。”声音清晰坚定。“我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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