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入漆黑冰冷的深海,被无形的压力撕扯着,缓慢地、挣扎着向上浮起。
耳鸣。尖锐、持续不断的嗡鸣,是意识回归时唯一的背景音。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
然后是痛。无处不在的痛。骨头像是散了架,被粗暴地重新拼凑在一起。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鼻腔和口腔里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焦糊味、灰尘味和……血腥味。
马嘉祺猛地咳嗽起来,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他艰难地睁开被血痂和灰尘糊住的眼睛。
视野模糊、摇晃。手电筒大多已经熄灭或摔坏,只有远处一两点微弱的光源还在苟延残喘,在弥漫的、尚未散尽的白色蒸汽和滚滚烟尘中,投射出惨淡的光柱。能见度极低。
锅炉房……已经不成样子。
巨大的锅炉本体如同被剥开的怪兽内脏,扭曲变形,撕裂开巨大的、狰狞的裂口,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的灼烧痕迹,兀自散发着惊人的高热。断裂的管道像垂死的触手,无力地耷拉着,滴落着滚烫的冷凝水和油污。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烬、破碎的保温棉、扭曲的金属碎片和……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血腥气。
“咳咳……咳……”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马嘉祺艰难地转过头。是刘耀文。他半边脸被烟尘染得漆黑,额头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正汩汩流血,染红了半边脸颊。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肋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耀文……”马嘉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马哥……还……还活着……”刘耀文咧了咧嘴,牵扯到伤口,表情扭曲。
“其他人……”马嘉祺的心瞬间揪紧,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在……在那边……”刘耀文指向不远处一堆相对完好的巨大金属设备残骸后面,那里有微弱的光和人影晃动。
马嘉祺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向那边爬去。每移动一寸,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地面冰冷湿滑,混合着油污和血水。
绕过残骸。
微弱的手电光下,是地狱般的景象。
丁程鑫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板坐着,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有血,手臂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灼伤,正被他自己用撕下的衣料草草包扎。他怀里紧紧抱着他那台镜头碎裂、机身变形的相机,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贺峻霖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布满黑灰和血痕,他正用颤抖的手按压着张真源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从贺峻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张真源的衣服和身下的地面。张真源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已经陷入昏迷。
宋亚轩蜷缩在张真源身边,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看着张真源流血的伤口,嘴唇无声地哆嗦着,似乎还沉浸在“他认识我爸爸”的巨大冲击和恐惧中。
而严浩翔……躺在离张真源稍远一点的地方,身下洇开一小滩更深的血迹。他依旧昏迷不醒,右侧太阳穴的伤口被张真源之前仓促包扎的布条覆盖着,但布条已经被渗出的鲜血彻底浸透,变成了暗红色。他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真源!浩翔!”马嘉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爬到张真源身边,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一股冰冷的寒意直冲头顶。“贺儿!按住!用力按住!”他嘶哑地命令,同时看向严浩翔,“浩翔怎么样?”
“血……止不住……”贺峻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但鲜血依旧在涌出,“真源哥被碎片划伤了腹部……很深……浩翔……浩翔的头……”他说不下去了。
“必须立刻止血!出去找救援!”马嘉祺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众人。丁程鑫手臂灼伤,刘耀文额头伤口流血,但看起来还能动。宋亚轩惊吓过度,但没明显外伤。最致命的是张真源和严浩翔!
“出口……出口在哪?”刘耀文也爬了过来,看着张真源和严浩翔的惨状,眼睛都红了,“那扇门!被炸开没有?”
爆炸似乎并没有彻底摧毁锅炉房的结构,但巨大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片将原本就复杂的空间变得更加混乱,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属垃圾场。通往手术室的那扇破铁门,被倒塌的管道和扭曲的金属板死死堵住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布满尖锐凸起、根本无法通行的缝隙。唯一的楼梯出口方向更是被爆炸冲击得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到路。
“堵死了……”丁程鑫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都被……堵死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怀中破碎的相机上,眼神黯淡。刚才爆炸的瞬间,他似乎……似乎用身体护住了它?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淹没了所有人。比爆炸前更加冰冷,更加窒息。锅炉的威胁解除了(或者说,它已经用自毁的方式完成了杀戮),但更大的死亡阴影笼罩着他们——重伤、失血、被困在这座钢铁坟墓里。
“咳咳……”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响起。
是严浩翔!
他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焦距模糊,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和迷茫。他似乎在努力辨认周围的环境和同伴的脸。
“浩翔!你醒了!”贺峻霖惊喜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
严浩翔的目光缓慢地移动,掠过贺峻霖满是泪痕和黑灰的脸,掠过马嘉祺焦灼的眼神,掠过昏迷的张真源和按压着他伤口的、沾满鲜血的手,最后……落在了自己沾满油污和血渍的工具包上。
那工具包在爆炸中被掀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一些。
严浩翔涣散的目光,似乎被工具包旁一个不起眼的、被压扁了的硬纸小盒子吸引住了。那盒子沾满了油污和灰尘,但隐约还能看到上面印着某种……刀具的图案?
他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丝极其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困惑,从他灰败的脸上掠过。
马嘉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跳!那个被压扁的小纸盒……他认识!那是……那是普通家用水果刀常见的简易包装盒!
手术台上,“测试者”胸口插着的那把致命水果刀的……包装盒?!
它怎么会出现在严浩翔的工具包里?!是爆炸时被炸飞进去的?还是……一直都在?
马嘉祺的目光猛地转向昏迷不醒的严浩翔,又迅速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刘耀文、丁程鑫、贺峻霖、宋亚轩……最后落回严浩翔身上。
锅炉的余热还在散发着扭曲空气的波纹。蒸汽和烟尘尚未散尽。重伤的同伴在生死线上挣扎。而那个消失的连帽衫黑影,如同一个幽灵,仿佛从未存在,却又无处不在。
薄荷糖的味道,似乎又在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中,隐隐约约地……浮动起来。
真相,如同这弥漫的烟尘,看似触手可及,却又被重重迷雾笼罩。而时间,正随着张真源和严浩翔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