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东宫檐角垂着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晃动。沈清梧推开寝殿门,指尖还残留着昨夜撕碎密信时的纸屑,掌心“凰”字已淡得看不清轮廓。她站在门槛上停了片刻,目光落在案几那封未拆的密旨上。
火漆是完好的,可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萧景珩惯用的印泥。她缓步走近,指尖划过烫金纹路,心中却像压了块石头。
“娘娘,太子一早便去紫宸殿了。”侍女轻声禀报,声音却有些发颤。
沈清梧没说话,只是将那封密旨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她忽然笑了笑,转身从妆匣底取出金簪,旋开夹层,将一卷纸条轻轻放进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今日我要去护国寺拜佛。”她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侍女应声退下,脚步声刚走远,沈清梧便回头看了一眼那卷纸条。她知道萧景珩会来,也知道他一定会翻看。可她更想知道——他看完后,会不会有一丝动摇?
她走出寝殿,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上。枝桠交错如牢笼,叶影斑驳似血痕。她仰头望了一瞬,便转身离去。
紫宸殿内,萧景珩正与周闵之低声交谈,忽听得属下回报:“娘娘去了护国寺。”
他眉峰微抬,手中茶盏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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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起身朝东宫方向走去。
殿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他踩着满地碎光,一路无言。直到踏入寝殿,他才松了口气似的,快步走向案前。
那卷纸条就在那里,静静躺着。
他没有犹豫,直接打开。
眼神一扫,脸色骤变。
手指微微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出皱痕。
“父皇……竟真要动手。”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窗外的风穿过窗棂,吹得烛火一晃,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是被什么重压得几乎折断。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他正要将密信收起,身后却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
“你可知这密信从何而来?你又扮演何种角色?”
他缓缓转身,看到沈清梧立于门侧,一袭素色长裙,发间无饰,目光却冷得像刀锋。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沈清梧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
“你从未信我。”她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也从未打算放我自由。”
萧景珩依旧沉默。
沈清梧停下脚步,与他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不过半尺,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她忽然伸手,指尖拂过他腕间的旧伤疤。那道疤是她留下的,是当初他为她挡下一枚毒针时留下的。她记得那日他说:“若我不做棋手,便只能是棋子。”
如今,她终于懂了。
可她不愿再做了。
她收回手,眼中泪光一闪而逝,随即冷笑一声:“从此以后,我亦不再是你手中的棋。”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轻轻拉住手腕。
他没有用力,甚至动作很轻,像是怕她疼。
“阿梧……”他唤她小时候的称呼,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你若不信我,又为何要留下这封密信?”
沈清梧怔住。
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听到这句话,心脏还是猛地一缩。
她缓缓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想看看,你究竟会怎么做。”
萧景珩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松开了手。
沈清梧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
殿门合上的那一刻,萧景珩望着空荡荡的案几,久久未动。
他缓缓坐下,提笔,在那封密信上添了一个字——“共”。
随即,他唤来亲信,低声吩咐:“调兵,即刻部署。”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落在他脚边,红艳如血。
沈清梧一路未停,穿过回廊,走过御花园,直到来到东宫门前。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晨光洒在宫殿飞檐上,龙脊蜿蜒,像一条困住凤凰的锁链。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无波澜。
“娘娘,马车已在门外候着。”侍女低声提醒。
她点点头,迈步而出。
马车缓缓驶出东宫,沿着青石大道前行。她靠在车厢角落,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个被他拉过的痕迹。
她本以为,他是唯一不会伤害她的人。
可现在,她连这个念头都要斩断。
“既为囚凰,不如焚天。”她低声呢喃。
风穿过帘幕,吹起她的发丝,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紫宸殿内,皇帝萧昱缓缓合上一份奏折,抬头看向跪在阶下的周闵之。
“太子那边,可有动静?”他问。
周闵之低头答道:“已有密信呈上,太子添‘共’字,命人调兵。”
皇帝轻笑一声,眼中寒意凛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周闵之不敢多言。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东宫。
“既如此……”他淡淡开口,“那就让他亲手毁了这盘棋。”
他顿了顿,又道:“传令下去,明日辰时,朕要召见皇后。”
周闵之身形一震,随即低头应声:“是。”
窗外,梧桐叶仍在沙沙作响,仿佛诉说着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