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战

汉国军营扎在太行山南麓的峡谷里，帆布帐篷连绵如群蚁，风卷着炊火气掠过晾衣绳上的甲胄，叮当作响。诸葛琪蹲在自己那顶最破的帐篷前，正用竹片刮着靴底的泥——这双靴子还是上月从伙夫那赢来的， toe头磨出个洞，他用麻布塞着，走起来总硌得慌。

“军师，真不去看关将军练刀？”巡逻的小兵路过，见他又在摆弄些破烂，忍不住搭话。

诸葛琪头也没抬，手指在假胡子上蹭了蹭——这胡子是今早用米糊重新粘的，边缘还翘着。“看他？不如看我这枚铜钱，”他摸出枚锈迹斑斑的五铢钱，“正反猜中了，中午借你半块饼。”

小兵笑着跑开时，他才瞥向校场方向。关莎羽的红发在阳光下像团跳动的火焰，青龙刀劈出的破空声隔老远都能听见。那家伙总说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真要论杀人，十个关莎羽绑一块儿，未必有他扇子骨里藏的毒针管用。

正想着，帐篷帘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堆着的“宝贝”：半截断矛（据说曾扎过竹国偏将）、三双客栈顺来的木筷（雕了花，能卖个好价钱），还有块用布包着的玉佩——那是今早路过山下村子，见有户人家孩子发烧，偷偷押给药铺的。他啧了声，把靴子往石头上磕了磕，得赶紧再弄点钱赎回来。

营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是操练的呐喊，是兵刃相撞的脆响。诸葛琪猛地站起身，假胡子随动作滑到下巴，他手忙脚乱按回去时，已看见几个穿竹国黑甲的兵冲了进来，为首的红发刺猬头比关莎羽还高半截，手里巨斧劈碎了瞭望塔的木柱，木屑飞溅中，汉国哨兵的尸体正从塔上摔下来。

“典狂！”有人嘶吼出声。

诸葛琪的心脏猛地缩紧。竹国那个疯子将军怎么会摸到这儿？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呢？他转身想往主营跑，却被两个黑甲兵拦住。他下意识摸向袖中暗器，却想起今早给张兵飞演示“飞蝗石”，把针全用完了。

“汉国的小军师？”典狂的声音像磨盘碾过石头，巨斧指着他，“曹将军说，抓了你，比砍十个刘芊还管用。”

诸葛琪往后缩了缩，故意佝偻起背，露出那副惯常的猥琐相：“将军认错人了！我就是个喂马的……”话音未落，典狂的斧柄已经砸过来，他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眼冒金星，却死死咬着牙没哼声。示弱可以，认怂不行——这是李瑞祥教他的第一堂课。

被拖拽着走过主营时，他看见刘芊正指挥亲兵搬药箱，白衣上沾着血，虎牙咬得嘴唇发白；张兵飞拎着虎头枪往这边冲，却被竹国士兵缠住，吼声震得帐篷杆嗡嗡响。他突然笑了，原来自己这小角色，也配让竹国大将军亲自来抓。

典狂的巨斧架在他脖子上时，他还在想：那枚玉佩得赶紧赎回来，不然李瑞祥又要念叨他败家。

当关莎羽劈断第三根木桩时，周英终于穿过操练的士兵，站到他面前。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绿黑短打，左眉的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手里攥着封火漆印的信，指节泛白。

“将军。”周英的声音比平时低，“关老爷让我来……催您回去。”

关莎羽收刀而立，额角的汗滴在青龙刺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说了没空。”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丹凤眼扫过周英手里的信，“我爹又想让我娶哪家的小姐？”

周英把信递过去，指尖微微发抖：“是……是柳家的小姐，柳如烟。关老爷说，这门亲事定下，关家在南阳的商路就能通了。”他垂着头，不敢看关莎羽的眼睛——他从小跟在将军身边，知道将军最恨被家族摆布。

关莎羽没接信，反而转身走向兵器架，拿起块抹布擦刀。“告诉他们，要么取消婚约，要么我把柳家的商路砍了。”

“可是将军！”周英急得抬头，“关老爷说，您不回去，他就……”

话没说完，营门方向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关莎羽猛地回头，只见竹国的黑甲兵像潮水般涌进来，瞭望塔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他把抹布一扔，青龙刀瞬间出鞘，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怎么回事？”他问向冲过来的亲兵。

“是典狂！他绕过前营……好像、好像把诸葛军师抓走了！”

关莎羽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瞳，左手的金属护腕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没再问第二句，红发无风自动，人已经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周英在后面喊着“将军等我”，却只能看见那道绿黑身影撞进混乱的人群，青龙刀劈出的弧光比营门的火光更亮。

刘芊蹲在帐篷里给伤兵包扎，指尖抖得厉害。张兵飞刚冲进来，浑身是血，虎头枪上还挂着片黑甲。

“大哥！军师被典狂那厮抓走了！”张兵飞的声音劈了叉，“我去追！”

“别去！”刘芊拽住他的胳膊，药囊里的草药撒了一地，“典狂是故意引我们追！他带的是精锐，我们中计了！”

张兵飞急得直跺脚，肌肉贲张的胳膊差点挣开刘芊的手：“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军师被他们带回去砍头！”

刘芊咬着虎牙，看向帐篷外混乱的营地。关莎羽的吼声混着兵器碰撞声传来，像头被激怒的狮子。他突然想起诸葛琪总爱蹲在帐篷前数铜钱，想起那顶滑稽的帽子和翘边的假胡子，想起每次分军饷时，这家伙总会偷偷把自己那份换成酒，却在看见伤兵时，把酒杯塞给别人。

“周英呢？”刘芊突然问。

张兵飞愣了下：“刚才还看见他跟在关二哥后面……”

话音未落，周英掀帘进来，脸上沾着灰，手里还攥着那封没送出去的婚书。“大哥，关将军已经追出去了！他让我回来报信，说……说就算砍了典狂，也要把军师抢回来！”

刘芊站起身，拍了拍周英的肩膀，掌心的温度让少年愣了愣。“告诉关莎羽，别冲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张兵飞带三百骑兵从侧翼绕，我去调后营的弩兵。”

他顿了顿，看向营门方向的火光，补充道：“告诉他们，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军师的尸体抢回来。”

周英点头跑出去时，听见刘芊低声说了句什么，像在对自己，又像在对那顶空着的破帐篷：“他还欠我三个月的酒钱没给呢。”

风从帐篷帘的缝隙钻进来，吹起地上的草药，带着点苦涩的味道。远处的厮杀声里，似乎还能听见有人在喊“军师”，一声比一声急，像要把这峡谷里的风都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