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军营的辕门刚卸下晨雾，岗哨就攥紧了长枪——不远处的土路上，一辆青篷马车正碾着露水而来，车帘被风掀起时，露出一角水蓝裙裾，像浸在晨光里的溪涧。
“来者何人？”哨兵喝问的声线有些发飘。他分明看见驾车的老仆腰间挂着块玉佩，雕的是关家标志性的青龙纹，却更眼热车檐下悬着的那柄折扇——扇面绘着流云归海，正是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水云扇。
车帘轻晃，柳如烟扶着仆人的手下车时，鬓边别着的珍珠串滚出细碎的光。她抬眼望向营内飘扬的“汉”字旗，桃花眼弯成新月：“烦请通报关将军，故人柳如烟，特来送样东西。”
消息传到中军帐时，诸葛琪正蹲在案前数铜钱，闻言差点把手里的客栈竹筷掉在地上。他——或者说“她”——指尖捻着假胡子往鬓角按了按，狐狸眼眯成条缝：“柳如烟？那朵娇花来这儿做什么？”
“军师，”周英站在帐外，声音比往常更沉，“她带了关老爷的手信，说……是来帮将军磨刀的。”
帐内突然没了声响。片刻后，诸葛琪掀帘而出，宽大的布袍扫过帐前的枯草，袖子里的暗器袋叮当作响。他瞥了眼周英腰间的短刀，忽然嗤笑：“周小哥倒是消息灵通，怎么，你家将军的刀，还需要外人来磨？”
周英没接话，只看着柳如烟被亲兵引着走过校场。她穿了身轻便银甲，披风上的浪花纹在风里流动，路过张兵飞的帐篷时，那壮汉正举着个木盆往外倒水，看见她竟“咚”地把盆扣在头上，闷声闷气地喊：“大哥！二哥的桃花开进军营了！”
刘芊闻讯赶来时，怀里还揣着药囊。他看见柳如烟正站在关莎羽的帐前，手里转着水云扇，扇尖偶尔扫过帐帘上的青龙刺绣。“柳姑娘远道而来，”刘芊笑得露出虎牙，“要不要先喝碗安神汤？”
“多谢刘主公。”柳如烟屈膝行礼，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从演武场回来的关莎羽身上。红发将军刚练完枪，额角沁着汗，看见她时，握枪的手猛地收紧，枪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
“你怎么来了？”关莎羽的声音比演武场的风还冷。
柳如烟却像没听见，径直走到他面前，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将军忘了？上次说要帮你磨青龙刀。”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块莹白的磨刀石，石面上刻着细密的云纹，“这是关老爷特意寻来的昆吾石，说配得上将军的刀。”
关莎羽的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诸葛琪的怪笑：“哟，柳姑娘真是贴心，连磨刀石都替人备好了。就是不知，这石头磨出来的刀，认不认关家的主人？”
柳如烟转头时，诸葛琪正搓着假胡子，狐狸眼里闪着狡黠。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帐前的阳光还暖：“诸葛军师说笑了。刀认不认主，要看握刀的人心里装着什么。”她说着抬手，水云扇“唰”地展开，扇面正对着关莎羽，“比如关将军，心里装着汉国，刀自然就护着汉国的兵。”
关莎羽的耳尖莫名发烫。他想起昨夜在关府，父亲把这块磨刀石塞进他手里时说的话：“那姑娘的父亲，是当年救过你祖父的恩人。”那时他只觉得烦躁，此刻却看着柳如烟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扇练剑磨出来的，不像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
“将军，”周英忽然上前一步，手里捧着个缠着布条的长物，“您的青龙刀我已经擦好了。”他将刀递过去时，布条滑落，刀身映出柳如烟的影子，竟与刀鞘上的青龙纹重叠在一起。
柳如烟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接：“我来试试这昆吾石的厉害。”
“不必。”关莎羽猛地抽回刀，刀鞘撞在护腕上，发出沉闷的响。他转身往帐内走，“周英，把磨刀石收起来。”
柳如烟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却没散。她看着关莎羽的背影，忽然对诸葛琪眨了眨眼：“军师觉得，我能在这儿住几日？”
诸葛琪的假胡子差点翘起来。他往柳如烟的银甲上扫了眼，忽然压低声音：“柳姑娘怕是忘了，军营里可没有胭脂水粉，更没有绣楼让你描眉画眼。”
“我带了。”柳如烟晃了晃另一个锦盒，里面露出半盒螺子黛，“再说，”她瞥了眼关莎羽紧闭的帐帘，“有些东西，比胭脂水粉更重要。”
这话刚落，赵银突然从校场那头走来，银白战甲在阳光下晃眼。他看见柳如烟时，眉头皱了皱，又看见诸葛琪正偷偷往她披风上甩泥巴——那是上次关莎羽捉弄他时用的招数。
“军师，”赵银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的扇子又痒了？”
诸葛琪手忙脚乱地收回手，袖子里的暗器“啪嗒”掉出个铁蒺藜，正好落在柳如烟脚边。她弯腰拾起，指尖捏着铁蒺藜转了转：“诸葛军师的暗器，倒是和姑娘家的绣花针一样精巧。”
帐内的关莎羽突然掀开帘子，青龙刀“噌”地出鞘半寸：“柳如烟，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如烟却笑了，将铁蒺藜抛给诸葛琪，转身走向兵器架：“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能让将军甘愿留在军营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她摸着架上的长枪，忽然回头，目光扫过诸葛琪缠着绷带的手，“比如……军师的手，怎么总是缠着绷带？莫非是暗器玩多了，伤着了？”
诸葛琪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刚要发作，就听张兵飞在远处喊：“二哥！柳姑娘帮你把刀磨亮了！”众人转头看去，那壮汉正举着青龙刀往这边跑，刀身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刀背上还沾着几缕水蓝色的丝线。
关莎羽的脸“腾”地红了。柳如烟却笑得更欢，水云扇轻摇：“看来，这昆吾石果然好用。”
诸葛琪看着那刀背上的丝线，突然转身就走，布袍扫过帐前的立柱，震落了几片枯叶。他听见身后柳如烟对关莎羽说：“将军，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吃江东的鲈鱼羹，好不好？”
风里飘来关莎羽含糊的应答，诸葛琪攥紧了袖子里的羽扇，扇骨硌得掌心生疼。他忽然想起银龙马的马鞍上还挂着半壶酒，便加快脚步往马厩走——有些账，总得找个地方算清楚。
马厩里，银龙马正对着关莎羽的赤火马龇牙。诸葛琪解开酒壶塞子，猛灌了一大口，忽然听见赤火马喷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刨出个小坑，坑里竟藏着朵风干的桃花——是上次他偷偷插在马鬃里的，不知何时掉在了这儿。
远处传来柳如烟的笑声，混着张兵飞的吆喝和刘芊的温言。诸葛琪把酒壶往马鞍上一磕，忽然对着两匹马恶狠狠道：“笑什么笑！等我把你们的鬃毛全剃了，看你们还得意！”
银龙马甩了甩尾巴，溅了他一身草屑。诸葛琪正要发作，却见赤火马忽然抬起头，望向关莎羽的帐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鸣，像在回应什么。他顺着那方向望去，只见柳如烟正站在帐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块布，轻轻擦拭着关莎羽刚解下的护腕，阳光落在她发间，亮得有些刺眼。
“呸！”诸葛琪往地上啐了口，转身钻进布袍里摸出枚铜钱，对着太阳眯起眼，“不就是会装模作样吗？谁不会似的。”他把铜钱往兜里一揣，转身往伙房走——听说柳如烟带了江东的鲈鱼，他得去看看，那鱼够不够塞牙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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