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和你

福年宁子第三次在深夜咳醒时，指尖已经能触到胸腔里那片细密的疼。窗外的雨下得黏腻，像极了她此刻呼吸里裹着的湿意，连带着床头柜上那杯温水都凉得发沉。

她摸索着去够抽屉里的药瓶，标签上的字迹被水汽晕得模糊，只依稀能看清“晚期”两个字。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时，她正坐在诊室的窗边看樱花，粉白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极了降谷零第一次给她带的和果子碎屑。

那时他还没那么多身份，只是穿着警校制服的少年，会在训练结束后攥着带体温的和果子跑过来，耳尖还沾着汗：“福年同学，这个超甜，你试试。”

宁子把药咽下去，苦涩在舌尖漫开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慌忙把药瓶塞回抽屉，用枕头压住胸口的闷疼，扯出个还算自然的笑。

降谷零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雨气和淡淡的咖啡香。他换鞋的动作很轻，大概是怕吵醒她，直到看见卧室亮着的灯，才抬头朝她看过来，眼底的疲惫瞬间被温柔取代：“怎么还没睡？是不是雨声吵到你了？”

他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想摸她的额头，却被宁子下意识躲开。她看着他手腕上那块磨损的手表——那是她送他的成年礼，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能低头盯着被子上的纹路：“没、没有，就是有点渴。”

降谷零没察觉她的异常，只是起身去给她倒了杯热牛奶，还细心地加了点蜂蜜：“最近天气凉，别总喝凉水。”他坐在她身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下周我调了假，带你去箱根泡温泉好不好？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吗？”

宁子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温热的触感透过陶瓷传到掌心，却暖不了胸腔里的寒意。她知道他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上次见他时，他眼底的红血丝比现在还重，连饭都是在车里随便扒拉几口。

“零，”她轻声开口，声音有点发颤，“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瞒着我？”

降谷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会？我什么事都会告诉你的。”他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雨帘，“就是案子有点棘手，可能最近陪你的时间会少一点。”

宁子没再追问。她知道他的身份特殊，很多事不能说，就像她也瞒着他，自己的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那天之后，降谷零果然更忙了，有时候甚至整夜不回来。宁子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咳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甚至会咳出血来。她把带血的纸巾偷偷藏在垃圾桶最底层，把药瓶锁在衣柜的抽屉里，每天强撑着精神给他准备早餐，等他回来时，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他讲白天的事。

直到那天，她在厨房准备晚餐时，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天花板晃得她眼睛疼，旁边坐着的降谷零，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零……”她想开口，却发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降谷零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宁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医生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宁子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想抬手擦去他眼底的红血丝，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不想……不想让你担心。你已经够忙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傻瓜，”降谷零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声音哽咽，“你怎么会是麻烦？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接下来的日子，降谷零推掉了所有不重要的工作，每天守在医院里陪她。他会给她读她喜欢的推理小说，会笨拙地给她削苹果，会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跟她说：“一定会好起来的，宁子，我们还要去箱根泡温泉，还要去看樱花，还要一起过很多很多年。”

宁子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还是笑着点头，配合着治疗。她想多陪他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甚至一分钟也好。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暖融融的。宁子靠在降谷零怀里，听他讲警校时的趣事，听他说以后想和她一起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就开在街角，每天看着来往的行人，过平淡的日子。

“零，”她轻声开口，声音很轻，“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累，要按时吃饭，不要总喝咖啡。”

降谷零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哭腔：“不许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开咖啡店呢。”

宁子笑了笑，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变得微弱。她能感觉到他的眼泪落在她的头发上，滚烫的，像极了他第一次给她带的和果子，甜得发苦。

“零，”她最后轻声说，“我好像……看到樱花了。”

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动静，降谷零抱着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却再也照不进他心里那片荒芜的角落。他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告别。

后来，降谷零真的在街角开了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店里的装修和宁子当初说的一模一样，温暖又温馨。他会在每个樱花盛开的季节，带着一束樱花去她的墓前，坐在墓碑旁，跟她讲店里发生的趣事，讲他最近的生活，就像她还在他身边一样。

只是每次下雨的夜晚，他还是会习惯性地煮一杯热牛奶，加一点蜂蜜，然后坐在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座位，眼底的温柔里，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那杯热牛奶的温度，像极了她曾经给过他的温暖，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在他回来时，笑着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