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铁鞭抽打着柳府西苑书房的雕花窗棂，狂风裹挟着湿冷灌入，吹得案头书卷哗啦翻飞，烛火在琉璃罩内疯狂跳动，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柳文渊半跪在软榻前，臂上那根赤金簪深没至尾，滚烫的血顺着月白袖管蜿蜒而下，在昂贵的波斯绒毯上洇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却浑然不觉，染血的手紧握着榻上人冰冷颤抖的指尖。
明珠蜷缩在厚绒毯里，湿透的褴褛衣衫紧贴嶙峋骨节，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喉间无声的灼痛，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沾满泥污血痂的脸埋在阴影里，湿冷长发海藻般散落。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裸露的左脚踝——肿胀如熟透的紫茄，皮肤绷得发亮，青黑淤血蔓延，边缘几处磨破的伤口在冰冷雨水浸泡下泛着惨白，正缓缓渗出……淡金色的、混着泥污的血丝！那血丝蜿蜒如活物，在雪白绒毯上勾勒出诡异妖冶的纹路。
“孙大夫！快！”柳文渊嘶吼，声音因剧痛和焦灼而撕裂。他扯下自己湿透的外袍，用相对干净的里衬沾了石砚端来的温水，颤抖着去擦拭她脚踝伤口边缘的污泥。指尖每一次微触，都引起她身体剧烈的痉挛和喉间更痛苦的抽气！那淡金色的血丝仿佛有生命般，在布巾上晕开，带着一丝奇异的、微咸的海腥气。
济世堂的孙大夫被石砚连拖带拽地请进来，药箱都来不及放稳。他一眼瞥见柳文渊臂上骇人的金簪，倒抽一口冷气：“公子！您这伤……”
“别管我！先看她！”柳文渊头也不回，染血的手死死指向明珠脚踝，“那血……那血颜色不对！”
孙大夫慌忙凑近，待看清那肿胀伤口边缘渗出的淡金色血丝，浑浊老眼骤然瞪圆！他拈起一点沾了血丝的布巾，凑到烛火下细看，又凑近鼻尖嗅了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这……这绝非人血！腥中带咸，隐有珠光……这……这分明是……”
“砰！砰！砰！”
书房门被拍得山响！一个婆子惊恐的声音穿透风雨：“公子！夫人！金……金小姐带着人打上门来了！说……说要拿偷簪的贼！”
金牡丹！
柳文渊眼中怒火轰然爆燃！他猛地起身，不顾臂上血流如注，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冲向门边！染血的手掌一把拉开沉重的木门！
风雨瞬间倒灌！
廊下，金牡丹撑着华贵的苏绣牡丹伞，鹅黄锦缎在风雨中纹丝不乱，发髻间赤金凤钗闪着冰冷的光。她身后是数个手持棍棒、面色不善的金府家丁。水云捂着手腕，脸色惨白地缩在后面，眼神怨毒。
“文渊哥哥！”金牡丹一见柳文渊，瞬间换上泫然欲泣的委屈，“你可要为牡丹做主！我院子里祖传的赤金簪……”
“金牡丹！”柳文渊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隔绝所有视线。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臂上滴落，在地上汇成暗红水洼。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渊，死死钉在她脸上，“你指使恶仆，虐打构陷，手段之毒，心肠之狠，令人发指！”
金牡丹脸上的委屈僵住。
柳文渊猛地侧身，将臂上深插至尾、兀自滴血的金簪完全暴露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你要的簪子，在这里！”
“啊——！”水云短促尖叫！金牡丹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精心描画的杏核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凶器！它竟插在柳文渊的臂上！滴着他的血！
“水云持此凶器，行刺于我，意图杀人灭口！”柳文渊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字字砸在金牡丹心尖，“人证物证俱在！你金府，还有何话说？！”
“不……不是我！是她……”水云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指向书房内，随即猛地捂嘴！
“够了！”一声威严怒喝炸响！
柳夫人秦氏在婆子簇拥下匆匆赶到！她目光如电，扫过柳文渊臂上骇人的金簪和滴落的血，扫过书房内软榻上无声无息的身影，最后落在廊下面无人色的金牡丹和她身后那群手持凶器的家丁身上！脸色铁青！
“金小姐！”秦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严厉，“持械伤人，私闯内院，栽赃构陷！你们金家，是要在我柳府造反吗？！”
“姨……姨娘……”金牡丹彻底慌了，“是那哑巴偷……”
“住口！”秦氏厉声打断，猛地挥手，“是非自有公论！来人！将这些金府的人，连同这伤主的恶婢，一并拿下！捆了！送府衙！”
“是！”柳府家丁早已义愤填膺，如狼似虎扑上！
“不！你们敢！我爹是当朝宰相！”金牡丹尖叫挣扎，凤钗歪斜，发髻散乱！
混乱中，水云被粗壮婆子扭住胳膊，杀猪般嚎叫！金府家丁扔了棍棒，瑟瑟发抖！
柳文渊看也不看廊下混乱。他冲回书房，孙大夫正惊骇地盯着明珠脚踝那渗着淡金色血丝的伤口，手指哆嗦：“公子……这伤……这血……老朽……老朽实在……”
“她到底怎么了？！”柳文渊半跪榻前，染血的手紧握明珠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嘶哑绝望。
孙大夫冷汗涔涔：“此伤绝非寻常跌打！这淡金血丝……腥咸带珠光……老朽行医半生，只在……只在古海志异残篇中见过类似记载……似与……似与深海鲛皇之血有关！此女……此女恐怕……”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猛然炸开！整个书房剧烈震颤！案几上的笔架砚台叮当滚落！烛火疯狂摇曳欲灭！
窗外，原本被暴雨笼罩的漆黑天幕，骤然被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电光劈开！电光映照下，只见东南天际，浓墨般的乌云如同沸腾的海水，疯狂旋转汇聚！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漩涡正在形成！漩涡中心，隐约有鳞爪般的巨大阴影翻腾！一股混合着深海腥咸与硫磺焦灼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钱塘郡！
“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无尽暴戾与古老威压的咆哮，穿透层层雨幕与空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书房内，软榻上的明珠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喉间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恐惧的尖啸！她脚踝处那肿胀的伤口骤然迸裂！淡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妖异的弧线！
“明珠——！！！” 柳文渊目眦欲裂！扑上去死死按住她迸血的伤口！淡金色的血液滚烫灼人，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
窗外，漆黑的漩涡中心，一只覆盖着幽蓝鳞片、大如屋宇的狰狞巨爪，缓缓探出沸腾的云层！爪尖寒光闪烁，直指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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