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浸透血污的巨眼，悬在柳府西苑残破的庭院上空，泼洒下粘稠猩红的光。破碎的书房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血月的光透过屋顶巨大的破洞，将满地狼藉、横陈的尸体和凝固的暗红血泊，染上一层妖异的红。
明珠站在血泊中央。
覆盖全身的幽蓝鳞片沾满粘稠的血浆，在血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泽。边缘缠绕的惨绿符痕如同活物般贪婪吮吸着血气，明灭不定。她微微仰着头，金色的竖瞳穿透屋顶的破洞，死死锁定夜空中那几道散发着滔天凶威的身影——影煞！
为首者青铜鬼面覆脸，身形魁梧如铁塔，手中那柄门板大小的漆黑巨斧高高扬起！斧刃上幽暗的光芒疯狂汇聚，如同黑洞般吞噬着周围的光线，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凶煞之气！那股气息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明珠身上！覆盖全身的鳞片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眉宇间那丝阴郁瞬间凝结成冰！
“吼——！！！”
影煞首领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咆哮！巨斧携着碾碎山岳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厉啸！朝着下方那个渺小的、覆盖鳞片的身影，当头劈下！斧未至，那纯粹的毁灭意志已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骨髓！
明珠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成针尖！瞳孔深处惨绿的符文疯狂旋转、燃烧！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混合着龙族威严与幽冥巫咒的狂暴力量，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挡路……死！”
那金铁摩擦般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覆盖鳞片的利爪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鳞片！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劈天裂地的巨斧，猛地踏前一步！
“轰——！！！”
一股幽蓝与惨绿交织的狂暴能量光柱，毫无花哨地从她身上冲天而起！狠狠撞向劈落的巨斧！
两股毁灭性的力量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嗤啦”声！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飓风，瞬间席卷整个庭院！残存的墙壁如同纸糊般被撕碎！砖石瓦砾如同暴雨般激射！庭院中几棵碗口粗的槐树被连根拔起，绞成碎片！
能量碰撞的中心，形成一个短暂而恐怖的僵持点！幽蓝惨绿的光柱死死抵住漆黑巨斧的斧刃！斧刃上汇聚的幽暗光芒疯狂闪烁、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间剧烈扭曲，光线被拉扯成诡异的漩涡！
影煞首领青铜面具下的双眼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巨斧却如同劈入了万载玄冰，再难寸进！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冷霸道、带着侵蚀灵魂之力的惨绿能量，正顺着斧柄疯狂涌入他的手臂！手臂上的肌肉瞬间变得青黑僵硬，如同被冻结！
“呃啊——！” 影煞首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僵持只持续了一瞬！
明珠覆盖鳞片的身体猛地一颤！金色的竖瞳深处，那疯狂燃烧的惨绿符文骤然一黯！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眉宇间那丝阴郁瞬间扩散，如同墨汁染透白绢！她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溃散！
“噗——！”
幽蓝惨绿的光柱瞬间崩碎！化作漫天流萤！
漆黑的巨斧再无阻碍！带着碾碎一切的余威，狠狠劈落！
“不——！” 水澜夫人的虚影发出绝望的尖啸！
千钧一发！
明珠的身体在那力量溃散的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恰恰避开了巨斧最致命的斧刃锋芒！
“轰——！！！”
巨斧狠狠劈在明珠方才站立的地面！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炸开！坚硬的花岗岩地面如同豆腐般被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碎石泥土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整个柳府西苑如同遭遇地龙翻身，剧烈摇晃！
明珠的身体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向书房内唯一还算完好的墙壁！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墙壁上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至屋顶！明珠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沿着墙壁缓缓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覆盖全身的幽蓝鳞片光芒彻底黯淡，边缘的惨绿符痕也如同熄灭的鬼火，消失无踪。她蜷缩着，一动不动，胸口那片新生的、光滑的皮肤上，一道细长的、深可见骨的裂痕正缓缓渗出……不再是淡金，而是如同凡人般的、暗红色的血液。生命的气息微弱到近乎断绝。
金色的竖瞳早已闭上。长长的睫毛在血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覆盖着毫无血色的脸颊。眉宇间那丝阴郁凝固着，如同永冻的寒冰。只有嘴角，一缕暗红的血丝无声蜿蜒。
“泪儿——！！！” 水澜夫人的虚影扑到明珠身边，虚幻的手指徒劳地想要触碰女儿冰冷的脸颊，却一次次穿透而过，只能发出无声的悲泣。
影煞首领拄着巨斧，青铜面具下传来粗重的喘息。他低头看着自己青黑僵硬、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和后怕。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墙角蜷缩的、气息奄奄的身影，又瞥了一眼昏迷在软榻上的柳文渊，最终目光落在庭院外。
血月之下，柳府其他方向，喊杀声、哭嚎声、兵刃碰撞声正迅速逼近！显然，柳府其他护卫正拼死抵抗金府和官差的围攻，但防线正在崩溃！
“撤！” 影煞首领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却异常果断。今夜目标虽未彻底达成，但已重创。那妖物……已不足为惧。再纠缠下去，恐生变故。
他猛地一挥手！残余的影煞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庭院和死寂的书房。
……
不知过了多久。
软榻上，柳文渊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混沌的意识！左臂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胸口如同被撕裂的闷痛，还有灵魂深处那被龙威和血咒反复蹂躏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渊儿！渊儿你醒了？！” 秦氏带着哭腔的惊呼在耳边响起，冰凉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额头。
柳文渊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血雾。他看到了母亲憔悴而狂喜的脸，看到了孙大夫疲惫而忧虑的眼神，看到了破碎的屋顶外那轮诡异的血月……最后，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动，落在了墙角……
那蜷缩在冰冷地面上、如同被遗弃的破碎人偶般的身影。
明珠！
刹那间，所有被剧痛和昏迷阻隔的记忆碎片——暴雨中的泥泞、染血的簪尖、紧握的手、冰冷的鳞片、金色的竖瞳、还有那冲天而起的幽蓝惨绿光柱……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他的脑海！
“明……珠……”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气音，挣扎着想要起身！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重重跌回软榻！
“别动！渊儿别动！” 秦氏死死按住他，泪如雨下，“你伤得太重了！孙大夫说……”
柳文渊置若罔闻。他死死盯着墙角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碎！一股混杂着无尽悔恨、滔天愤怒和深入骨髓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挣开秦氏的束缚！不顾左臂伤口崩裂涌出的鲜血，不顾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濒死的野兽般，连滚带爬地扑向墙角！
“明珠——！！！”
他扑倒在明珠身边，染血的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却又怕加剧她的痛苦，悬在半空。他看到了她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裂痕，看到了那暗红刺目的血液，感受到了她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
“不……不……” 柳文渊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悲鸣。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明珠冰冷的手背上。
他猛地俯下身，不顾一切地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残存的体温，徒劳地想要温暖这具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躯体！
“是我……是我害了你……” 他嘶哑的声音如同泣血，每一个字都带着剜心剔骨的痛，“我不该……不该忘了你……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他抬起头，染血的双眼透过屋顶的破洞，死死盯着那轮悬挂在东南天际、如同嘲讽般冷漠的血月！眼中燃烧起近乎疯狂的火焰！那火焰中，是刻骨的恨意！是不灭的执念！是……以命相搏的决绝！
“以吾之血立誓！” 他嘶吼着，声音穿透死寂，如同惊雷炸响在血月之下：
“纵使魂飞魄散！永堕无间！”
“此生此世！唯护明珠一人！”
“天若阻我——”
“我便裂了这天！”
“地若拦我——”
“我便碎了这地！”
“神佛妖魔——”
“挡我者——”
“死！”
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烙入他残破的灵魂！也烙入怀中那具冰冷躯体的……最深处。
明珠紧闭的眼睫，在柳文渊滚烫的泪水和那如同泣血般的誓言滴落时，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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