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把手机塞回防水袋时,指腹蹭过袋面的褶皱,像摸到了某种生物的鳞片。礁石缝里渗出的海水顺着裤脚往上爬,冰凉感钻进骨髓,他却没心思挪地方。刚才溟风消失前掀起的那圈涟漪还在扩散,像枚不断晕开的指纹,印在灰蓝色的海面上。
“深海藤蔓……”他低声重复这四个字,喉结跟着动了动。上周从实验室冰柜里取出的样本还在眼前晃——暗绿色的藤蔓断面渗出荧光液,在紫外线下会显出螺旋状的纹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拧过。当时方屿用镊子夹起样本时,镊子尖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拽了一下,差点脱手掉进培养皿。
“拉力”就是这么来的。
海浪拍礁石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水下拖动。林北猛地站起身,手机从防水袋里滑出来,屏幕亮着方屿刚发来的消息:“我让老张把深海探测器预热了,带足氧气。”
他弯腰捡手机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水面下掠过一道黑影。不是鱼,太快了,像条被扯动的墨色绸带。等他定睛去看,只有翻涌的泡沫在礁石根处碎开,腥气里混进点别的味道,像腐烂的海带混着铁锈。
“来了。”林北摸出别在腰后的潜水刀,刀鞘撞击礁石的脆响被风声吞掉一半。他记得溟风早上说的话:“那些藤蔓会跟着水流走,但它们的根扎在更深的地方,像无数根线牵着海底的东西。”当时他以为是醉话——那个总在码头喝得烂醉的老渔民,说的话多半掺着海水的盐分。
可现在那道黑影又出现了,这次离得更近,几乎贴着水面游过。林北看清了,不是绸带,是无数根缠在一起的藤蔓,暗绿色的枝条在水里舒展,末端泛着惨白,像被水泡胀的指节。它们游动的方向很奇怪,不是顺着洋流,而是朝着岸边来的。
手机在掌心震动,方屿发了定位,实验室的灯亮着,隔着三公里的海岸线,像枚悬在黑夜里的萤火虫。林北却把手机揣回兜里,刀尖在礁石上划出火星——刚才那圈涟漪的中心,海水正在往下陷,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隐约能看见荧光,和实验室样本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去你的实验室。”他扯掉外套,露出里面的潜水服,拉链拉到顶时,牙齿咬得咯咯响。上周在培养皿里观察到的藤蔓细胞,在显微镜下会朝着同一个方向收缩,像被什么信号操控着。方屿说这是生物应激反应,可林北现在看着漩涡里不断扭动的藤蔓,突然明白那不是应激,是牵引。
潜水镜扣在脸上的瞬间,海浪突然拔高,带着股蛮力拍在礁石上。林北被溅了满脸海水,镜片外的世界变得模糊,只有那片不断下陷的海水在发光,像块嵌在黑暗里的绿宝石。
他想起三年前失踪的师兄,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画面就是在这片海域,手里攥着半根同样的藤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只有林北在师兄的笔记本里看到过一句话:“它们在拉,拉着什么东西上来。”
现在他好像懂了。那股“拉力”不是来自藤蔓本身,而是藤蔓另一端的东西在拽。就像渔民们撒网时,网绳的震动不是网在动,是网里的鱼在挣扎。
海浪又一次涌上来,这次带着更多的藤蔓,它们像水草一样缠绕在礁石上,荧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林北深吸一口气,握紧潜水刀跳进海里。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他,潜水镜外的世界变成了绿色,无数根藤蔓在周围游动,像森林里的蛇。他朝着漩涡的方向游,越往下,光线越暗,只有藤蔓的荧光指引着方向。
突然,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藤蔓。他挥刀砍断,却有更多的藤蔓涌上来,缠上他的脚踝、手臂。它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像钢丝一样勒进潜水服。
林北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从下方传来,不是藤蔓在拽,是更深的地方。他低头看向黑暗的海底,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一个,是很多,无数个影子在荧光里晃动,像沉睡的巨兽正在醒来。
他的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应该是方屿在催。但林北没有回头,他攥紧刀,朝着那片最深的黑暗游去。他知道,实验室里的文件和样本永远找不到答案,真相就在这片深海里,在藤蔓的另一端,在那些正在被拉上来的东西里。
拉力越来越大,仿佛要把他拖进无底的深渊。但林北笑了,他终于明白师兄那句话的意思。它们不是在拉,是在召唤。召唤着有人来看看,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