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

赵兰兮睁开眼睛时，厕所里已经一片漆黑。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斜斜地切进来，在潮湿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裂痕。她撑起身体，手肘蹭到地面积攒的污水，凉意渗进校服袖子。

（我居然真的装死到天黑......）

她扶着墙站起来，膝盖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种奇怪的“看见”又来了。

当她摸到厕所门把手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般的画面：

这个门把手上沾过血，三年前有个混混在这里打架，眉骨撞裂了；

再往前推五年，一个女工曾在深夜躲在这里哭，眼泪滴在同样的位置；

而明天早上，会有一只野猫蹭过这里，留下几根灰毛.......

赵兰兮猛地缩回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跌跌撞撞地推开厕所门。走廊像一张被泼了墨的纸，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幽幽亮着。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

她的球鞋踢到一个易拉罐，罐子滚动的轨迹在她脑中自动分解——滚动20秒后卡在第三块地砖的裂缝里；

路过破碎的镜子时，她“看见”自己三天后脸颊淤青消退的样子；

甚至风吹来一片树叶，她都瞬间知道它是从三十米外的梧桐树上脱落的......

信息像疯长的藤蔓缠绕着她。

走到工厂铁门时，赵兰兮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月光下，她的影子细长得像一道裂缝。

（如果我能“看见”这些......）

她突然转身，盯着二楼那扇破窗——周雯就是从那里把她的书包扔下去的。

果然。

书包现在躺在草丛里，拉链摔开了，数学作业本被夜露浸湿了一角。而更令她心跳加速的是：

她“看见”了自己明天捡回书包的样子。

不是猜测，不是想象，而是像快进一段录像般清晰——

明天清晨6:23，她会蹲在草丛边；

右手小指会被草叶划出一道浅痕；

而翻开作业本时，会发现周雯用红笔在扉页写了“去死”.......

“哈......”

赵兰兮捂住嘴，不知道自己在笑还是发抖。

夜风吹乱她的刘海，也吹散了一点脑海中的信息迷雾。她望向远处居民楼的灯火，第一次注意到：

每扇亮着的窗户后，都有无数她此刻能“看见”的故事——

302室的男人正在偷情；

507室的高考生刚撕了模拟卷；

而她自己家的厨房灯亮着，母亲把冷掉的饭菜倒进了垃圾桶……

赵兰兮突然跑了起来。

她越跑越快，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不受控制涌入的信息。校服灌满夜风，像鼓起的帆。

（我要回家。）

（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拐过最后一个巷口时，她踉跄了一下，手掌擦过粗糙的砖墙——

瞬间看见这块砖产自2004年，江西某窑厂，烧制时混进了一只飞蛾。

“够了！”她对着空气大喊。

回声惊起一只夜枭。

赵兰兮喘着气慢慢蹲下，把滚烫的额头贴在膝盖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揉成一团，像枚被遗弃的硬币。

远处，家的轮廓渐渐清晰。

厨房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