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蒸腾的水汽尚未散尽,氤氲着沐浴露甜暖的香,像一层温暖的茧包裹着颜之知。她赤脚踩在微凉的浴室防滑垫上,扯过宽大的浴巾胡乱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她优越的侧影,水珠沿着白皙修长的颈项滑落,没入睡袍微敞的领口。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以及她自己擦动头发时细微的窸窣。
她有些慵懒地想着那只刚带回来的小布偶猫,雪团子似的,蜷在客厅角落的豪华猫窝里,怯生生的,眼神像融化的琉璃。
“咪咪?”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在安静的空气里荡开一丝涟漪。没有回应。
她趿拉着软底拖鞋,走向客厅那片更开阔的昏暗。公寓是父亲颜市集团董事长在她初入娱乐圈时送的礼物,视野极佳,此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海,将室内映照出一种模糊的、流动的微光。
就在那片模糊的光影交界处,靠近她新买的那个巨大猫爬架的位置,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轮廓,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不是雪白的猫咪。
是一个人形。
一个蹲坐在地上的、陌生的、沉默的男人身影。
颜之知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耳膜里血液奔流的轰鸣!私生粉?狗仔?还是更可怕的……入室抢劫犯?无数个曾在新闻里看到的、圈内好友遭遇过的恐怖事件碎片般在脑中炸开,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尖叫,只剩身体本能的战栗。
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动作快过思考,身体猛地向玄关壁柜方向一矮。
指尖触到那冰冷坚硬、裹着防滑胶皮的握柄时,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才稍稍注入几近崩溃的神经。
她紧握着那根沉重的棒球棍,金属球头微微磕碰了一下柜门,在死寂中发出“咔”一声轻响,却像惊雷般炸在她自己耳边。
那蹲着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但并未回头。
颜之知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她悄无声息地、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心脏狂跳的鼓点上。
距离在缩短,三米、两米、一米……她甚至能看清他身上那件奇怪的、质地柔软得像某种动物毛皮的深色衣服,湿漉漉地贴在略显单薄的背上。
不能再等了!
所有的恐惧在瞬间爆发,化作一股孤注一掷的蛮力。她猛地吸足一口气,双手将棒球棍高举过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陌生背影的肩膀狠狠砸下!风声凌厉!
颜之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尖利破碎的质问声同时冲出喉咙。
预期的沉重击打感并未传来。
蹲着的人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猫科动物般的柔韧和速度,在棒球棍挟着风声落下的前零点几秒,倏然侧身避开了!
不是笨拙的翻滚,更像是一种轻盈的弹跳和扭转,动作流畅得诡异。
棒球棍裹挟着颜之知全身的力气和惊惧,“呼”地一声,重重砸在昂贵的实木地板上,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巨响,震得她虎口发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避过袭击的人影抬起了头。
客厅角落一盏氛围落地灯的微弱光线,恰好斜斜地、吝啬地投射在他的侧脸上。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按下了暂停键。
颜之知高举着棒球棍的动作僵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倒流,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烧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她瞪大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几乎要撕裂眼眶。
那张脸……
下颌线清晰而温润,鼻梁挺直如昔,嘴唇的弧度……尤其是那双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抬起,带着一丝刚刚从袭击中惊醒的茫然和尚未褪尽的湿润,像蒙着清晨薄雾的湖泊,无辜地、直直地望向她。
乔知屿。
这张脸,这张在她心底深处盘踞了整整七年、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清晰浮现又破碎成灰的脸,这张属于她高二开始偷偷仰望、大一短暂拥有一个月便永远失去的初恋的脸……怎么会?!
颜之知知……屿?
破碎的音节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耗尽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大脑一片空白,恐惧、震惊、荒谬感、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狂喜,所有情绪疯狂搅动、爆炸。
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紧握的棒球棍无力地垂落下来,尖端“咚”地一声轻磕在地板上。
是梦吗?是幻觉?还是……她不敢想下去。
颜之知你是人是鬼?
那酷似乔知屿的年轻男人微微偏了偏头,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一种近乎小动物般的困惑。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颜之知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钉在他湿漉漉的额发下。刚才他偏头的动作,让几缕黏在额角的深色湿发滑开了些许。
就在那本该是光滑额角的位置……一点异样的、毛茸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颜之知完全无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行动。
她猛地向前一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颤抖的手指伸了出去,带着微凉的湿意,是方才紧握棒球棍渗出的冷汗?还是浴室带出的水汽?她自己都分不清,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拨开了他额前那缕碍事的、湿透的碎发。
触感……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全身如遭电击,猛地一颤!
不是人类皮肤的光滑温热。
那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极其柔软的、带着生物体温的……
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