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辞(魏辞歆)更新了,开始吧
————第五章正文开始————
几名少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级别的邪物,个个神色紧张,却仍是严格踩着方位,守住了莫宅,并在堂屋内外贴满符篆
身为姑苏蓝氏的子弟,若是遇到邪祟时只顾自己脱走,那可不只是给家族丢脸,要被人嘲笑,连他们自己都会耻于见人
阿童已被抬入了堂中,蓝思追左手握着他把脉,右手推着莫夫人的背心,救治不及。正焦头烂额,阿童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丁“啊”的一叫,欣喜道:“阿童,你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见阿童抬起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见状,蓝思追在他几处穴道上连拍三下,这般拍法,任谁也要立刻手臂酸软无力,举不起来,可阿童却恍若不知,左手越掐越紧,表情也越来越痛苦狰狞
蓝景仪去掰他左手,竟像在掰一块铁疙瘩,纹丝不动。“喀”的一声,阿童的头歪歪垂下,手这才松开。可是,颈骨已经断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见此情形,在场没晕倒的人都油然生出同一个念头:
鬼!是厉鬼,有一只看不见的厉鬼在这里,让阿童把自己掐死了!
恰恰相反,魏无羡的判断却是:绝非厉鬼所为,他看过这些少年所选择的符篆,都是斥灵类,把整个东堂贴得可谓是密不透风,若真是厉鬼,进入东堂,符咒会立刻自动焚烧出绿火,而不是如现在一般毫无动静
不是他们反应慢,而是来者实在凶残且下手迅猛,玄门对于“厉鬼”一词有严格的规定标准,每月杀一人、持续作祟三个月,就已经可以归为厉鬼
这标准是魏无羡定的,被人沿用至今,他最擅应付此类,依他所见,七天杀一人便算得上作祟频繁的厉鬼
这东西却连杀三人,而且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哪怕成名修士也不能立即想出应对之策,何况这只是群刚出道的小辈
他正这么想,火光闪了闪,一阵阴风袭过,吹起他的长发,发带以及绑带,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绑带下的眼睛微微发亮,正要发作时,带子上的阵法将他的杀意压了下去(这个作用后面会说)
整个院子和东堂里,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齐齐熄灭了
灯灭的刹那,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山还比一山高,男男女女推推搡搡、又摔又逃,蓝景仪喝道:“原地站好,不要乱跑!谁跑抓谁!”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趁暗作乱、浑水摸鱼是邪祟的天性,越是哭叫跑闹,越是容易引祸上身而不自知
这种时候落单,是件很危险的事,奈何个个魂飞天外,又怎么听得清、听得进,不消片刻,东堂便安静下来,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就是细微的抽泣声,恐怕已经不剩几人了
黑暗中,一道火光蓦然亮起,那是蓝思追引燃了一张明火符,符火不会被挟有邪气的阴风吹熄,他夹着这张符重新点燃烛火,剩下的弟子则在安抚人心,就着火光,魏无羡不经意看了看手腕,又一道伤痕愈合了
看过之后,他却忽然发觉,伤痕的数目不对
原本,他左右两只手腕,各有两道伤痕。莫子渊死,一道愈合;莫子渊父亲死,又一道;阿童死,再一道;如此算来,应该有三道伤痕愈合,只剩下最后一道痕迹最深、恨意也最深的伤口
可现在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一条也不剩下了
魏无羡相信,莫玄羽的复仇对象里,一定少不了莫夫人,因为最长最深的那条伤口,就是为她留着的,而它竟然消失了
莫玄羽忽然看开,放弃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魂魄早就作为召唤魏无羡的代价祭出去了,要伤口愈合,除非莫夫人死
他抬头,看向刚醒来不久、被众人簇拥在中央、面色惨白如纸的莫夫人
除非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恐怕,已经有什么东西,附在莫夫人身上了,若这东西不是魂体,那究竟会是什么?
忽然,阿丁哭道:“手……手,阿童的左手!”
蓝思追将火符移到阿童的尸体上方。果然,他的左手果然也消失了
左手!
电光火石间,魏无羡眼前一片雪亮,作祟之物、消失的左臂、反常的一切,连成一线
他忽然嘿嘿哈哈笑了出来。蓝景仪气道:“这傻瓜,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可再一想,既然本来就是个傻瓜兼瞎子,又跟他计较什么?
魏无羡却抓着他袖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蓝景仪烦躁地要抽回袖子:“不是什么?你不要闹了!谁都没空理你”
魏无羡指着地上莫父和阿童的尸体,不依不饶:“这不是他们!”
蓝思追制止要发怒的蓝景仪,问道:“你说‘这不是他们’,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这个,不是莫子渊的爹;那个,也不是阿童”
这句话在幽幽的烛火中听来,竟令人毛骨悚然
蓝思追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魏无羡甩着自己的左手,自豪道:“手啊,手啊!阿童和莫子渊他爹,又不是左撇子,他们打我从来都是用右手,这我还是知道的”
蓝景仪啐道:“你自豪个什么劲儿!看把你得意的!”而蓝思追却惊出微微冷汗
阿童掐死自己,用的是左手,而莫夫人的丈夫推倒妻子时,用的也是左手
但是,白天莫玄羽大闹东堂的时候,这两个人忙不迭地抓人赶人,惯用的都是右手,总不至于这两个人在临死之前都突然变成了左撇子!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但若想探明究竟作祟的是什么东西,必然要从“左手”下手,蓝思追想通这一节,略感惊疑,看了魏无羡一眼,忍不住想:“他忽然说这话,实在是有点像故意的。”
魏无羡只管觍着个脸笑,心想这提示还是给的太刻意了
蓝思追思索:“无论如何,这位莫公子既然肯提醒我,多半不是怀着歹意”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过了刚哭晕过去的阿丁,落到了莫夫人身上
视线从她那张脸往下走,一直走到她的双手,手臂平平下垂,大半掩在袖子里,只有小半手指露了出来
她右手的手指雪白,纤细,正是一个养尊处优、不事劳务的妇人的手
然而,她左手的手指却比右手长了些许,也粗了些许,指节勾起,充满力度
这哪里是应该长在女人身上的手——分明是一个男人的手!
蓝思追喝道:“按住她!”
几名少年已扭住了莫夫人,蓝思追道一声“得罪”,一张符篆翻手便要拍下,莫夫人的左手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去,抓向他的喉咙
活人的手臂要扭成这样,除非骨头被折断了,而她出手极快,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脖子
这时,蓝景仪“啊哟”一声大叫,扑到了蓝思追身前,帮他挡下了这一抓
只见火光一闪,那只手臂刚抓住蓝景仪的肩头,臂上便冒起丛丛绿焰,立即放开五指,蓝思追逃过一劫,刚要感谢蓝景仪舍身相救,却见后者的半件校服已被烧成了灰烬,狼狈至极,边脱剩下的另外半件边回头气急败坏地骂:“你踢我干什么,死疯子,你想害死我?!”
魏无羡抱头鼠窜:“不是我踢的!”
就是他踢的,蓝家校服的外衣内侧用同色细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术真言,有护身保命之奇效
不过遇上这样厉害的,用过一次便只能作废,情急之下,只能踢蓝景仪一脚,让他用身躯帮蓝思追护一下脖子了
蓝景仪还要再骂,莫夫人却栽倒在地,脸上血肉都被吸得只剩一层皮贴着一个骷髅头
那条不属于她的男人的手臂从她左肩脱落,五指竟然还屈伸自如,仿佛在活动筋骨,其上血脉和青筋的跳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东西,就是被召阴旗召过来的邪物
手臂是长在人身上的,它从某个人的身上被切割下来,就说明这个人是被分尸而死的
分尸肢解,正是标准的惨死,就比魏无羡他们二人的死法稍微体面一点
被肢解的躯体会沾染一部分死者的怨念,渴望回去,渴望死得全尸,于是,它便会想方设法去找到身体的其它部分
找到了,也许会从此心满意足安息,也许会作祟的更厉害,而如果找不到,这部分肢体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如何退而求其次?
找活人的躯体凑合凑合
就像这只左手一样:吃掉活人的左手,并取而代之,吸干这名活人的精气血肉后,抛弃身体,继续寻找下一个寄生容器,直到找到它尸体的其他部分为止
它被召出来后,找上的第一个容器是莫子渊。第二个容器则是莫子渊的父亲
这条手臂一旦上身,被寄生的人即刻毙命,但在周身血肉被吸食殆尽之前,却仍能在它的控制下行走如常,仿佛依旧活着。莫夫人让她丈夫滚出去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还手推她
魏无羡原本以为,那是他正为儿子之死痛心,也是厌倦了妻子的蛮横
可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父亲应有的模样,那不是心灰的木然,而是死寂,死者的沉寂
第三个容器是阿童,第四个容器就是莫夫人
趁方才灯灭的那一阵混乱,鬼手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莫夫人毙命之时,魏无羡手腕上的最后一道伤痕,也就消失了
蓝家这几名少年见符篆不管用,衣服却管用,齐齐解了外衣甩出,罩住这只左手,层层叠叠仿佛一道厚重的白茧把它裹住
片刻之后,这团白衣“呼”的燃烧起来
绿色的火焰邪异冲天,恐怕过不了多久,校服烧光,那只手便会破烬而出,魏无羡趁没人注意,直奔西院
啧,真是麻烦,要是姐姐在就好了,真想把他们全杀了,魏无羡边想边跑
被蓝家人擒住的走尸正沉默地立在院子里,有十具之多,魏无羡一脚踢中地上画着的一处咒文,破坏了整个封住它们的阵法,击掌两下,走尸们一个激灵,眼白骤然翻起,仿佛被一声炸雷惊醒
魏无羡道:“起来,干活了!”
他们驱使傀儡尸一向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咒文和召语,只需最普通直白的命令即可
站在前面的走尸颤抖挣扎着挪了几步,然而,一靠近魏无羡,就像被吓得腿软,竟如活人一般,趴到了地上
魏无羡哭笑不得,又拍了两下手,这次轻了许多
可这群走尸大概是生在莫家庄、死在莫家庄,太没见过世面,本能地要听从召者的指令,却又莫名对发出指令之人恐惧不已,伏在地上呜呜地不敢起来
越是凶残的邪煞,魏无羡越是能驱使的得心应手,这些走尸没受过他调教,承受不起他的直接操控,他手头也没材料,无法立刻做出缓和的道具来,连胡乱凑合也不行
眼看着东院冲天的绿焰渐渐黯淡下去,突然,魏无羡心间一亮
要怨念极重、凶残恶毒的死者,何必要出来找?!
东堂里就有,而且不止一具!
他闪回东院,蓝思追他们已拔出背上长剑,插在泥土之中结成剑栏,那只鬼手正在剑栏中乱撞
他们压着剑柄不让它破出已是竭尽全力,根本无暇注意有谁在进进出出
魏无羡迈入东堂,一左一右,提起莫夫人和莫子渊两人的尸身,低声喝道:“还不醒!”
一声唤出,即刻回魂!
刹那过后,莫夫人和莫子渊眼白翻起,从口中发出厉鬼回魂后特有的尖锐厉啸,在一高一低的尖啸声中,另一具尸体也战战兢兢爬了起来,低得不能再低地跟着叫了弱弱的一声,正是莫夫人的丈夫
叫声够大,怨气够足。魏无羡甚为满意,微笑:“认得外面那只手吗?”
他命令道:“撕了它”
莫家三口犹如三道黑风,瞬间刮了出去,产生的风将四根带子吹起,长发飘逸,就这么侧着脸看他们
那只左臂撞断了一柄长剑,正破栏而出,而它刚出来,三具没有左臂的凶尸便齐齐扑向了它
除了不敢违抗魏无羡的命令,莫家三口对杀死自己的东西也带着一股激烈的怨恨,将怒气都撒在那只鬼手身上
主杀毫无疑问是莫夫人,女尸尸变后往往格外凶残,她披头散发,眼白中布满血丝,五根指甲暴长数倍,口角白沫嗤嗤,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极为疯狂
莫子渊紧随母亲,配合她一齐撕咬并用,他父亲则跟在随后,弥补另两具凶尸的攻击间隙,几名少年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只在典籍上和传闻中听说过这种凶尸相斗的情形,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肉横飞的场面,竟看得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得真好看、真精彩!
三尸一手斗得正恶,忽然,莫子渊尖啸着闪身避开,他腹部被那只手掏了一把,漏出几截肠子
莫夫人见状咆哮不止,把儿子护到身后,抓势更猛,指甲破空竟有钢刀铁剑的威势,魏无羡却看出,她隐隐已有招架不住之态
三具刚刚横死的凶尸联手,竟然也无法压制这一只手臂!
魏无羡凝神观战,舌尖微卷,唇中压住一声尖哨,欲发不发
他这一哨吹出去,能激起所驱凶尸更大的戾气,也许能扭转战局,但那就难保没人能发觉是他在捣鬼了
本是很紧急的战况,魏无羡心里却想的是:烦死了烦死了,死都死不安生这莫玄羽到底想干什么
一眨眼的工夫,那只手动如闪电,又狠又准捏断了莫夫人的颈骨!
眼看莫家三口节节败退,魏无羡刚要把压在舌底的这一声长哨吹出去,这时,从天外传来铮铮两声弦响
这两声似是由人信手弹拨,甚是空灵澄澈,带着一股泠泠的松风寒意,我院中杀得正凶的一团妖魔鬼怪闻声,都僵了一僵
蓝家这几名苦苦支撑的少年刹那间容光焕发,宛如重生,蓝思追抬手一抹脸上血污,霍然抬头,欣喜道:“含光君!”
一听到这两声天外琴响,魏无羡转身便走
好巧不巧,来的是蓝家人;要死不死,来的还是蓝忘机!
又是一声弦响,这次音调略高,穿云破空,带了两分肃杀,三具凶尸连连退缩,同时以右手捂耳
然而,破障之音又岂是如此可挡的,未退几步,便从它们头颅中传出轻微的爆裂声
而那条左臂刚经历一场恶斗,再闻弦音,蓦然垂地,虽然手指仍在屈伸,但手臂已静默不起
短暂的寂静过后,这群少年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
这欢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惊心动魄的一夜熬过去,终于等到了家族的支援,哪怕是之后被以“失仪喧哗有辱门风”的理由狠狠责罚,他们也顾不上了
欢呼中,蓝思追蓦然注意到有个人不见了
他拽蓝景仪道:“人呢?”
蓝景仪只顾高兴:“谁?哪个?”
蓝思追道:“那位莫公子”
蓝景仪道:“你找那疯子干什么?谁知道怕被我打,跑哪儿去了”
“……”蓝思追知蓝景仪粗心直肠,遇事从不细想,也不多作怀疑,心道,还是等含光君来了,再一并告知此人此事吧
莫家庄尚在安眠,只是不知是真的安眠还是假的安眠
即便是莫家东西院里斗尸斗得血沫横飞,别人也不会夜半清晨爬起来看
看热闹也是要挑的,尖叫连天的热闹,不看为妙
魏无羡把献舍阵的残痕毁尸灭迹,急着找个坐骑,路过一间院子,里有一口大磨盘,套着一只嘴皮乱嚼的花驴子,见他风风火火奔过来,像是有些诧异,竟像个活人一般斜眼看他,魏无羡和它对视一刹,立刻被它眼里的一点鄙视打动了
他上前拽着绳子便往外拖,花驴子冲他大声叫唤抱怨,魏无羡连哄带拖,好说歹说把它骗上了路,踏着破晓的鱼肚白,哒哒跑上了大路
另一边,夷陵魏氏
魏灵墨从自己安排在魏无羡身边的暗卫口中得知了所有事,在听到他喜欢一头花驴子的时候蚌埠住了
姐姐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没少给你钱吧,怎么喜欢一头花驴子呢?
但再怎么想也没办法,她现在走不开,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事物能处理的大伯他们都处理完了,剩下的就只有她和魏无羡能处理,但羡羡不在,所以就全放到了魏灵墨身上
魏灵墨用手挡住脸,向着暗卫吩咐:“保护好小少主,有紧急的事就来找我,去吧”
“是!”
————第五章正文结束————
魏辞(魏辞歆)连着更了三篇,快夸我!
魏辞(魏辞歆)(●°u°●) 」
————第六章正文开始————
魏无羡拉走的这头花驴,极不好伺候
明明只是一只驴子而已,却只吃新鲜带露水的嫩草,草尖黄了一点,不吃,路过一农户,魏无羡偷了点麦秸秆来喂它,嚼了几口,它呸的吐了,比活人吐唾沫还吐得响亮
吃不好,便不肯走,发脾气,尥蹶子,魏无羡好几次险些被它踢中,且叫声极其难听
无论是作为坐骑还是作为爱宠,全都一无是处!
魏无羡心里有点扭曲,不是自己明明有剑为什么非要找一头驴?哦,他要隐藏身份,烦死了烦死了!
拉死拽活地跑了几日,路经一大片村庄的田地,烈日灼灼,田埂边有一棵大槐树,槐树底下绿荫浓浓,还有一口老井,村民在井边放了一只桶和一把瓢,供过路人解渴
花驴子跑到这里,怎么也不肯走了,魏无羡跳下来,拍它尊臀道:“你倒是个富贵命,比我这个少爷还难伺候”
驴子喷他
百般无赖间,阡陌远处走来一行人
这些人身背手编竹篓,布衫草鞋,从头到脚一股乡野村民的土气,里面有个小姑娘,一张圆脸,相貌勉强算得上清秀,也许是烈日下走久了,也想过来乘凉喝水,但见树底下系着一头砸蹄乱叫的花驴子,还坐着个涂红抹白披头散发的疯子,不敢过来
魏无羡自诩是怜香惜玉之人,见状挪了挪窝,挪出一片地,去折腾那头驴子,那群人见他无害,这才放心走来
个个满头大汗脸颊通红,扇风的扇风,打水的打水,那名少女坐在井边,似是知道他存心相让,对魏无羡微微一笑
其中一人手里持着罗盘,望望远处,低头困惑道:“为什么都快到大梵山脚下了,这指针还是不动?”
这罗盘刻纹甚是诡异,并非普通罗盘,不是用来指东南西北的,而是用来指凶邪妖煞的“风邪盘”
魏无羡心知,这是遇上一家落魄拮据的乡下散户了。除了阳春白雪的优渥世家,也有不少这样闭门自修的小户
说不定是从乡下赶来投奔哪个大家族的,反正不像是去赴清谈会、花会的
领头的中年男子边招呼人过去喝水边道:“你那罗盘是不是坏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的,还有不到十里就是大梵山了,咱们不能久歇,风尘仆仆了一路,要是就在这里松懈,落在后头让人抢了先,那就不值当了”
看来这一行人不是去投奔,而是去夜猎
仙门世家称游历四方、除魔降妖为“游猎”,又因为这些东西常在夜晚出没,亦称其为“夜猎”
修仙家族何其之多,然而扬名立万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些
如果不是祖辈积累丰厚,普通的家族想列入上位跻身名门,在玄门之中博得声望和尊重,必须拿得出实绩
擒下凶残的妖兽或是为祸一方的厉煞,家族方能身价倍增,说话才有分量
这本是魏无羡的拿手绝活,可他这几日在路上奔波,闯了几个坟,没有猎到一只分量足够的,全都是些小鬼
他手头正差一只帮他作威作福的鬼将,心下决意也去大饭山碰碰运气,若是个好使的,便抓过来收着用
那行人歇够了脚,也准备上路了,临走之前,那名圆脸少女从背箱里拿出一只半青不红的小苹果,递向他:“这个给你。”
魏无羡笑嘻嘻伸手去接,那只花驴却昂头龇牙去咬,魏无羡赶紧一捞,见这驴子对这只小苹果垂涎不已,福至心灵,用一根长树枝和一条渔线吊着这只苹果,挑在花驴子头前
花驴子闻到前方苹果清香,想吃,追着那只总也差一点点的苹果,昂头前冲,竟比魏无羡所见过的所有名马驹都要快,一骑绝尘!
驴不停蹄,魏无羡很快在天黑之前便赶到了大梵山
直到山脚,他才知道此梵非彼饭。远远看去,山形神似一尊心宽体胖的矮佛像,故得此名,山下有一小镇,便叫佛脚镇
聚集于此的修士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各家各门的服色鱼龙混杂,在街上穿行往来,不知为何,尽皆神色紧张,见了他这幅鬼样子也没空嘲笑理会
长街中央,有一群修士聚在一起,正严肃说话。似乎意见出入颇大,魏无羡远远便听见他们高声争论:
“……我认为此地根本就没有食魂兽或者食魂煞,因为我们身上所有的风邪盘指针都没有异动!”
“若是没有,这七个镇民的失魂之症又是怎么来的?总不会都是得了同一种怪病吧?在下可从没听过这种病!”
“风邪盘没指出来就一定没有吗?它也不过能指个大致的方向,精密不足,不能尽信,也许这附近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挠它指针的指向”
“也不想想风邪盘是谁造的,我也从没听过有什么东西能扰乱它指针的指向”
“你这是何意?没人不知道风邪盘是魏婴和魏辞做的,可他们二人做的东西又不是十全十美,难道还不允旁人质疑?”
“我并未不允旁人质疑,更没有说魏婴他们十全十美,阁下何必含血喷人!”
于是他们开始朝另一个方向争吵,魏无羡骑着花驴子嘿嘿哈哈地路过,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在修士们的唇枪舌剑里雄风不倒,“逢魏必吵”
若是票选百家人气最长盛不衰者,他必须当仁不让,平心而论,那修士说的倒也没错,现在修真界通用的风邪盘是他们姐弟二人做的第一版,确实精密不足
他们原本正在着手改进,谁教没改完老巢就被人捣了,大家也就只好委屈下,继续用精密不足的第一版了
而且所有的重要部分都被销毁,没人能做出更好的
吃血肉啃骨头的大多低阶,如走尸;只有较为斯文优雅的高品阶妖兽或厉鬼才能够吸食并消化魂魄,还一口气吃了七个,难怪这么多家族都聚集于此,既然夜猎对象非同小可,风邪盘出些差错也在所难免
魏无羡勒住绳子,跳下驴背,把那只吊了花驴子一路的苹果送到它嘴前:“一口,就一口…呸!你这一口是要把我整只手都吃了?”
他挑着苹果另外一边啃了两口,塞回花驴嘴里,正心痛自己一个大少爷居然沦落到跟一只驴子分同一个苹果
话说姐姐给自己的钱袋里放了多少钱?他还没看呢
后背忽然撞上一个人,回头见是一名少女,虽撞了他,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双目无神,面带微笑,直勾勾地看着某个方向
魏无羡顺着她目光望去,那方向一从黑压压的山顶,正是大梵山
突然,这少女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起来,姿势狂野,张牙舞爪,魏无羡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名妇人提着裙子奔过来,抱住她哭喊:“阿胭,咱们回去吧,回去吧!”
阿胭奋力甩开她,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退,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慈爱之意,继续边舞边跳,那妇人只得追着她满街跑,边跑边呜呜哭泣
一旁一个货郎道:“作孽,郑铁匠家里的阿胭又跑出来了。”
“她阿娘真可怜哪。阿胭、阿胭的夫君、还有她的丈夫,没一个好的……”
魏无羡东逛西逛,从各路人马零散的只言片语里,梳理出了此地发生的异事
大梵山上,有一片古坟地,佛脚镇镇民的祖坟大多都在这里,有时也会给无名尸体在这里刨个坑立块木牌
数月之前,有一晚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暴雨冲刷,一夜过后,大梵山有一片山土滑坡崩塌了,正是那片坟地
许多老坟都毁了,还有几具棺木被翻出了土,被一道雷电劈飞了棺盖,连尸带棺被劈得焦黑
佛脚镇镇民十分不安,一番祈福,重修古坟堆,以为摆平过去,谁知,自那以后,佛脚镇开始频频出现失魂之人
第一个是一名懒汉,此人穷光蛋一个,平日游手好闲,当夜因为打猎被困在大梵山,被山崩吓个半死,命大无事
回来没过几天,忽然娶了个媳妇,大张旗鼓办了亲事,说从此要行善积德,安心过日子
新婚之夜他喝的酩酊大醉,躺倒床上便没起来,新娘子唤他他不应,一推才发现新郎双眼发直、浑身冰冷,除了还能呼吸,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如此不吃不喝躺了数日,安心入土了
第二个便是郑铁匠家的阿胭,小姑娘刚订了一门亲事,结果未来夫婿第二天在打猎时被山上豺狼咬死,她得知此事后,也出现了前一个懒汉那样的情况
万幸,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失魂症竟然自己好了,但从此人也变得疯疯癫癫,每天笑呵呵地在外面跳舞给人看
第三个是阿胭的父亲郑铁匠,至今已连续有七人遇害
魏无羡琢磨,多半是食魂煞,而不是食魂兽
二者虽相差一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煞属鬼类,而兽是妖兽,依他之见,可能是山崩震塌了古坟,天雷劈开了棺木,放出了其中安息的陈年老煞
究竟是不是,让他看一眼那是具什么样的棺材、有没有封印残留即可,可佛脚镇镇民肯定早就将烧焦的棺木另埋,把尸骨重新收敛入土了,痕迹必然没剩多少
上山得从镇里走山道,魏无羡蹬着驴子慢悠悠往坡上走,走了一阵,几个人一脸晦气地往下行
这行人有的脸上带伤,七嘴八舌,天色昏暗,迎面撞上个一脸吊死鬼妆的骑驴人,齐齐吓了一跳,骂了一声,绕开他匆匆下坡去
魏无羡回头寻思,莫非是这食魂煞扎手,铩羽而归?略一思索,拍拍驴子臀,小跑骑着上了山
他恰恰错过了这群人接下来的怨声载道:
“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
“那么大一个家族的家主,用得着到这里来跟我们抢一只食魂煞?他年少的时候杀过不知道多少只了吧!”
“唉,有什么法子?谁叫那是江澄,得罪哪家都不能得罪江家,哦,还有魏家和温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江澄,温若寒和魏家的两位继承人,收拾东西走了,自认倒霉吧!”
————第六章正文结束————
魏辞(魏辞歆)欸嘿~这次还是两章合一篇~有点多哦,后面会有很多惊喜的!上一章的彩蛋内容我打算加入到这个文中,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看
魏辞(魏辞歆)看情况加吧
魏辞(魏辞歆)还有两千小一万,就这样吧
魏辞(魏辞歆)下一章可能有点多
魏辞(魏辞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