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沉重的物料箱终于被东方纤云以“燃烧生命”的姿态,颤颤巍巍地堆放在礼堂舞台角落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从嘴里飘出来了。
汗水早已浸透了那件惹祸的深蓝条纹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黏腻不堪。四肢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呼……呼……结……结束了……”他靠在冰冷的舞台背景板上,像条离水的鱼般大口喘着粗气,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南宫鹊儿清点完最后一个箱子,利落地在清单上打了个勾。看着东方纤云那副随时可能原地去世的惨状,英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走过去,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比之前少了点冰碴子:“清点完毕,物料齐全。做得……还行。去把仓库门锁上,然后你可以休息了。”
“是……学姐……”东方纤云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拖着灌铅的双腿,一步三晃地挪回仓库。锁门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显得异常艰难。他哆嗦着手,好不容易把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就在锁舌“咔哒”一声归位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猛地袭上他的头顶!
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所有的色彩和光线都扭曲、旋转、然后迅速褪去,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黑暗。耳朵里的嗡鸣声陡然放大,淹没了外界所有的声音。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吸不进一丝新鲜的空气!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着无边的黑暗急速坠落……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触感并未传来。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清香、并不算特别柔软却异常稳定的怀抱。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托住了他瘫软的身体,避免了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惨剧。
“喂!东方纤云!你……”南宫鹊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急切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棉絮,模糊地传入他即将断线的意识中。她半跪在地,稳稳地扶着彻底失去意识的少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双眼,眉头紧紧锁起。
这家伙……是累晕了?她快速检查了一下,确认他似乎只是脱力昏厥,并没有明显外伤,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她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东方芜穹的号码,言简意赅:“会长,东方纤云在仓库门口晕倒了。看着像是累的,没外伤。我已经把他挪到旁边树荫下了。对了,东西已经搬完了,就等着岂程和逍遥星河布置了。”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东方芜穹略显低沉的声音:“知道了,我马上过来。鹊儿,辛苦了,你先照看一下。”
挂了电话,南宫鹊儿看着树荫下毫无知觉、像只破布娃娃般的东方纤云,又看了看手里那份清单和远处礼堂里正优哉游哉指挥别人贴装饰带的岂程,以及拿着小本本记录、一脸轻松的逍遥星河……
一股难以言喻的无语涌上心头。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履行“照看”职责——虽然只是确保他不会滚到太阳底下去。同时,她拿起对讲机,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干练,开始远程指挥起礼堂里那两个真正的“关系户”继续布置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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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两道颀长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礼堂侧门。
李纤云步履匆匆,那张总是带着沉稳温和的脸上罕见地布满了焦急。
他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昏迷不醒的弟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紧随其后的东方芜穹,脸上的风流笑意也消失不见,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鹊儿!”李纤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小云怎么样?”
“应该是脱力,昏过去了。呼吸和脉搏还算平稳。”南宫鹊儿言简意赅地汇报。
李纤云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检查着东方纤云的情况:苍白的脸色,湿透的额发,冰凉的手心,微弱的脉搏……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弟弟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一丝,但眼底的担忧和心疼却浓得化不开。
他抬头,目光扫过旁边正凑过来的岂程和逍遥星河,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所有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东方纤云身上。
“鹊儿,他晕倒前有什么异常吗?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做什么?”李纤云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问题都直指关键。他必须弄清楚弟弟晕倒的原因,心底那抹稍纵即逝的不安感让他无法忽视。
南宫鹊儿仔细回忆着:“刚搬完最后一箱物料,在锁仓库门的时候。他突然喘不上气,脸色瞬间煞白,然后就直接向后倒去。我接住了,没摔着。”她顿了顿,补充道,“整个过程很快,就几秒钟。”
李纤云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搬重物……锁门……突然晕厥……他太了解自己弟弟的体质了,虽然算不上强壮,但也不至于搬点东西就累晕。这反应……有点不太对劲。
他没有忽略掉心底那抹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他猛地站起身,转向东方芜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不容置疑:“会长,抱歉。小云情况不太好,我必须立刻带他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后续的筹备工作,麻烦您安排鹊儿接手协调。” 他甚至没有用商量的口吻,而是直接陈述决定。
东方芜穹看着李纤云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东方纤云,难得地没有调侃或阻拦,只是凝重地点点头:“好。快去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谢谢会长。”李纤云说完,立刻俯身,动作轻柔却无比坚定地将昏迷的东方纤云打横抱起。少年在他臂弯里显得格外单薄脆弱。李纤云不再看任何人,抱着弟弟,迈开长腿,步履如风地朝着校外大步走去,背影带着一种无声的焦灼和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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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纤云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给生生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吊灯——是他自己卧室的!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和……嗯,自家常用的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他懵了好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在仓库搬山吗?怎么躺床上了?难道……早上那一切都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他试图转动酸痛的脖子,浑身上下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的酸痛感立刻提醒他——不,那不是梦!他好像真的搬了十二个箱子!还……还晕倒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仓库的灰尘、南宫学姐的冷脸、那要命的纸箱山、还有……逍遥学长那杀人诛心的“关系户”补刀!最后是那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正想爬起来喝口水,顺便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说话声。
声音压得很低,刻意控制着音量,显然是不想吵到他。但在这寂静的午后,加上他刚醒来耳朵格外灵敏,还是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是哥哥李纤云和会长东方芜穹的声音。
“……晕倒……情况……单纯的……疲劳过度……”
这是李纤云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和……压抑的怒气?
“……如果……真的……南宫……描述……”
“……太过了……身体……”
东方纤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在说他?!他立刻屏住呼吸,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蹑手蹑脚地溜下床,悄无声息地蹭到门边,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鹊儿……看到……当时……直接……” 李纤云的声音断断续续,但那份压抑的担忧和隐隐的后怕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东方纤云的心跳开始加速。哥哥好像很生气?在怪谁?怪南宫学姐?还是怪会长?还是……怪他自己?他正想再努力听听清楚——
哒……哒……哒……
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正沿着楼梯,一步步朝他的房间走来!
是哥哥上来了!
东方纤云瞬间魂飞魄散!被发现偷听墙角,还被抓到偷偷下床,简直罪加一等!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以最快的速度、用尽毕生所学的轻功,嗖地一下窜回床上,掀开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然后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装出“我一直在沉睡从未醒来”的安详模样。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紧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李纤云放轻脚步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裹得像个蚕蛹、还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的“弟弟”。目光扫过对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明显过于“均匀平稳”的呼吸节奏,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无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东方纤云那张因为憋气和被闷的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然后,他拿起床头柜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杯,用棉签蘸了水,极其小心地润湿了东方纤云干裂的嘴唇。
那温凉的触感让装睡的东方纤云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李纤云看着弟弟这副掩耳盗铃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拆穿,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东方纤云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后怕。
他俯下身,在东方纤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却异常清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
“醒了就好好躺着,别装睡。水在床头,渴了自己喝。医生说你只是劳累过度加上轻微脱水,好好休息就没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深的关切。东方纤云的睫毛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李纤云就知道他已经听见了,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就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有是一阵脚步声,东方纤云正打算不装了,直接问问自家哥哥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就看到微微敞开的门缝,进来的绿毛,吓得他把刚睁开的眼又闭上了。
后进来的东方芜穹,也不知道是发现还是没发现对方正在装睡,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纤云呀,你这个身体素质,让表哥我很是担忧啊,记得加强体育训练呦。不过,东方纤云……”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警告的分量沉甸甸地压下去。
“下次再敢这样不管不顾地硬撑,把自己累晕过去……”东方芜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几乎从未在东方纤云面前有过的、近乎冰冷的严厉,“我保证,你的游戏手柄,还有你未来三个月的零花钱,会和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清单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听清楚了吗?”
被子里,装睡的东方纤云身体猛地一僵!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东方芜穹话语里那毫不掩饰的威胁混合着……浓浓的担忧。他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拼命在心里点头:‘听清楚了!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东方芜穹悄咪咪的退了出去 听声音应该是走下楼了的。
李纤云敲了敲门,随后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李纤云看着被子下那瞬间僵硬又努力放松装睡的身影,眼底深处那抹凝重和不安并未完全散去。他直起身,又静静地看了“熟睡”的弟弟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确认哥哥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东方纤云才敢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大口喘着气。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又看了看床头那杯温水。
“呜……好可怕……”他小声嘟囔着,捧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干渴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虽然东方芜穹的威胁很吓人,但……他摸了摸额头,仿佛还能感觉到哥哥指尖拂过的温柔。
只是,他脑子里又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单纯……疲劳过度”、“如果……真的……”……
一股莫名的寒意,悄悄爬上了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