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短暂“同盟”时光终究是偷来的。当东方纤云和卜算天调整好表情,重新推开那厚重的丝绒窗帘,踏入宴会厅的喧嚣与光华中时,无形的硝烟仿佛才刚刚开始弥漫。
东方芜穹作为新任家主,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他结束了与长辈们的谈话,正被一群热情的宾客簇拥着,谈笑风生,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华丽的光泽。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露台入口,捕捉到并肩走出的东方纤云和卜算天时,那双促狭的凤眼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嗅到了有趣猎物的狐狸。
他并未立刻过来,但那意味深长、带着戏谑探究的眼神,如同实质般黏在两人身上,让东方纤云刚平复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云儿,” 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东方纤云下意识地转头,只见李纤云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身边。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玉温润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手中端着两杯新的香槟,将其中一杯自然地递向东方纤云,仿佛刚才露台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哥……” 东方纤云有些局促地接过酒杯。
“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 李纤云的声音如同暖流,目光温和地笼罩着他,带着一种兄长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关切,“家主大人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从小就喜欢开玩笑,别太在意。喝点东西,休息一下。” 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倾向东方纤云,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将卜算天隔开半步的屏障,无形中宣示着一种“自家人”的亲近。
卜算天站在东方纤云另一侧,玫红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李纤云递酒的动作和他靠近的姿态。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疏离的大家闺秀模样,只是端着果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谢谢李公子关心。” 卜算天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李纤云营造的“兄弟”氛围。她微微侧身,目光越过东方纤云,看向李纤云,语气礼貌却疏离,“纤云公子方才只是觉得厅内有些闷热,出去透透气,现已无碍。” 她的话语简洁,却精准地解释了两人“一起出现”的原因,并将关注点重新拉回东方纤云身上。
李纤云含笑看向卜算天,眼神温润依旧,但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算天小姐有心了。云儿这孩子有时是容易紧张,劳您费心。” 他巧妙地用“孩子”一词,再次强调了东方纤云在他眼中的“需要照顾”的位置,以及他与卜算天之间无形的年龄与“成熟度”差距。
东方纤云夹在两人中间,左边是哥哥温和却带着无形掌控力的关切,右边是卜算天平静却暗藏机锋的解围,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粘稠起来。
他僵硬地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感觉自己像个被两股力量拉扯的提线木偶。
就在这时,那个华丽而张扬的身影终于摆脱了簇拥,端着酒杯,带着一股慵懒又极具侵略性的气场,施施然地踱步而来。
“哟~各位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加我一个?” 东方芜穹的声音如同裹着蜜糖的丝线,瞬间缠绕过来。他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东方纤云的正对面,正好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站位——李纤云在左,卜算天在右,东方芜穹在前,而东方纤云,就是这个三角的中心点。
东方芜穹的目光首先落在东方纤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戏谑,绿眸流转,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珍宝:“纤云美人,脸色好多了嘛。看来露台的晚风,还有……算天小姐的陪伴,效果显著?” 他故意将“算天小姐的陪伴”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暧昧,眼神意有所指地在东方纤云和卜算天之间扫了个来回。
东方纤云的脸“腾”地又红了,刚想反驳,却被李纤云温和的声音截断。
“家主大人,你今日是主角,该去应酬宾客才是。” 李纤云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云儿有我照顾就好,毕竟我们是亲兄弟。” 他再次强调了“照顾”,并抬手,极其自然地替东方纤云理了理方才在露台被风吹得微乱的额发,动作亲昵而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这个动作,让东方纤云浑身一僵!哥哥很少在公开场合对他做如此亲密的举动!这绝对是故意的!他感觉卜算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凝滞了一瞬。
“哎呀,纤云美人,你这就不对了。” 东方芜穹像是没听出李纤云的弦外之音,反而笑得更加惑人,他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越过东方纤云和李纤云之间的那点距离。他手中那杯剔透的香槟杯沿,带着冰凉的触感,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强迫性地轻轻碰了碰东方纤云紧握酒杯的手指,示意他举杯。
“今天是表哥我的大日子,” 东方芜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亲昵的、近乎蛊惑的磁性,目光灼灼地锁着东方纤云有些慌乱的眼,“纤云美人不单独敬我一杯,说不过去吧?” 他微微歪头,绿发垂落,笑容妖孽,“怎么?只愿意喝你亲哥哥给的酒?嫌弃我这个新家主了?”
这话一出,带着半真半假的委屈和家主的身份压力,让东方纤云瞬间进退维谷!他拿着李纤云给的酒,却被东方芜穹逼着敬酒……这简直是送命题!
李纤云脸上的温润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似乎沉静了几分。他没有阻止东方芜穹的动作,只是看着东方纤云,温和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递着支持:“云儿,敬家主一杯是应当的。不过你酒量浅,意思一下就好。” 他这话看似解围,实则再次点明了东方纤云的“弱势”,以及自己作为兄长的“监护”权。
“我……” 东方纤云感觉手心都在冒汗,他看看李纤云,又看看几乎贴到面前的东方芜穹,再看看旁边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卜算天,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他硬着头皮,准备举起李纤云给的那杯酒时——
一只白皙小巧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覆在了东方纤云握着酒杯的手背上,阻止了他举杯的动作。
是卜算天!
她依旧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玫红色的眼眸沉静无波。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微妙的僵局,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冷静:
“李公子说得对,纤云公子酒量不佳。”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直视东方芜穹,那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东方家主海量,想必不会强人所难。” 她顿了顿,指尖在东方纤云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示意他松开那杯酒,同时将自己手中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果汁,自然而然地塞进了东方纤云空出来的手里。
“况且,” 卜算天的声音依旧清泠,转向东方纤云,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却又不容忽视的“关切”,“纤云公子方才还说有些不适,饮酒更伤身。还是喝果汁稳妥些。”
她这番话,不仅直接驳了东方芜穹“敬酒”的要求,还搬出了“身体不适”的理由,更巧妙地用“稳妥”二字,将东方纤云置于一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位置,而这个“保护者”的角色,此刻似乎被她理所当然地接了过去!
东方纤云彻底懵了!他低头看看手里突然被塞进来的果汁杯,又看看卜算天那只刚刚覆在他手背上、此刻已自然收回的手,再看看对面笑容有些凝固的东方芜穹,以及身边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的李纤云……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东方芜穹脸上势在必得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那促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兴味和审视,他盯着卜算天,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看似沉静无害的卜家大小姐。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个“稳妥”!
李纤云的目光则在卜算天那只收回的手和东方纤云手中的果汁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温润,只是那温润之下,似乎有暗流无声涌动。他淡淡一笑,仿佛认可了卜算天的做法:“算天小姐思虑周全,如此甚好。” 他不再提酒的事,却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东方纤云感觉自己就像暴风眼中心那个最无辜的靶子!三方无形的角力,以他为媒介,无声地交锋!芜穹哥的强势调戏和家主威压,哥哥温和表象下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还有卜算天这看似解围实则宣告主权般的“稳妥”保护……每一道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
他端着那杯无辜的果汁,僵在原地,灵魂仿佛已经出窍,只想对着天花板无声呐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啦!放过我吧!我只是个想当壁虎的可怜人啊!
这场围绕着东方纤云展开的、无声却火花四溅的修罗场,在舒缓的古典乐和宾客的谈笑声中,达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却又奇诡平衡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