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通话
电话那端，回应他的，是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轻微的吸气声。
那细微的声响，像一根无形的线，骤然绷紧，牵连着相隔两地的寂静。月岛萤甚至能透过这沉默，隐约感受到另一端那份不知所措的震惊。
“……喂？”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他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泛白。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头终于传来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明显颤抖和不确定的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幻梦：
“……月…岛…君？”
是她。
那个消失了数周的声音，隔着遥远的电波，带着陌生的沙哑和脆弱，重新钻入他的耳膜。月岛萤感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胀感迅速弥漫开。
“啊。”他应了一声，算是承认。然后，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他本该质问，或者至少说些什么，但那些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的、带着尖刺的话语，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有的情绪在那声带着哭腔的“月岛君”面前，似乎都失去了锋芒。
他能听到电话那头极力调整呼吸的声音，但细微的哽咽还是泄露了出来。
“……对不起。”最终，是她先开了口，声音破碎，浸满了泪水，“突然就……非常、非常对不起……”
月岛萤没有回应这句道歉。他只是听着，听着那压抑的、细微的哭泣声，想象着电话那头她此刻的样子——大概眼睛和鼻尖都红通通的，就像那次在音乐教室被他气到时一样，但这次，似乎要严重得多。
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她断断续续的抽噎，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会问的问题，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往日的讥讽：
“你的钢琴呢？”
电话那端猛地一静，似乎被这个突兀的问题问住了。过了几秒，才传来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答非所问，却透着一股深重的疲惫和茫然：“……音阶和练习曲……很枯燥。”
月岛萤沉默了。他懂了。那个能弹出让他驻足的音乐的星野镜，此刻被困在枯燥的音阶里。就像他此刻，被困在这种莫名空落落的情緒里。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洒进来的冰冷月光，忽然觉得京都的夜晚，或许和这里一样凉。
“菊石的展览，”他又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还没撤掉。”
“……是吗。”她轻声回应，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
又是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窒息，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所有未说出口的疑问、委屈、解释，都在这片沉默中缓缓流淌。他知道她此刻的眼泪不止是因为抱歉，她也听懂了他别扭的关心和未尽的言语。
“月岛君……”她似乎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声音依旧很轻，“IH预选……请加油。”
月岛萤微微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知道，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啊。”他再次应了一声，顿了顿，又极其生硬地加了一句，“你……也是。”
这句干巴巴的话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和不自在。但他确实说不出更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努力挤出来的笑意，混合着未干的泪意：“嗯……谢谢。”
通话似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但谁都没有先挂断。
“……那我挂了。”最终，月岛萤说道。
“好……再见，月岛君。”
他按下挂断键，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的光亮熄灭，周围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月光，依旧清冷地照亮着一小片台阶。
月岛萤独自坐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心里那团持续燃烧数周的闷火，似乎奇异地熄灭了些许，虽然那种空落感并未完全消失，却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一种沉静的、带着些许沉重感的了然。
他低头，再次看了一眼那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然后将它仔细地折好，重新放回书包的夹层里。
站起身，楼梯间里响起他独自离开的脚步声，不再像来时那样带着烦躁的意味，反而多了几分沉静的决心。
他知道了那份灰白和沉寂从何而来。
而电话的另一端，京都的夜晚，星野镜握着早已结束通话的手机，久久地坐在琴凳上。眼泪依旧不停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全是苦涩和绝望。她看着窗外陌生的夜景，心里反复回响着那句生硬的“你……也是”。
这或许不是和解，也不是承诺，甚至算不上温柔的安慰。
但于她而言，于他而言，在这个月光清冷的夜晚，这一通沉默远多于交谈的电话，像是一道微光，勉强照亮了彼此生活中那片骤然缺失的灰色地带，让按部就班的日子，终于重新有了一丝流动的迹象。
未来的路依旧模糊而充满挑战，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之间断裂的连线，被重新接起了一根细若游丝的音弦。
——
作者有话说：今天就写到这喽，就当是好多天没更新的补偿啦，作者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现在要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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