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过往

雨水敲打着车窗，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帘。祁同伟把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看了看手表——凌晨1:23。副驾驶座上的颜如玉正盯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锋利的颧骨线条。

"你确定要这么做？"祁同伟压低声音，"私自查案如果被发现——"

"那你就说是我胁迫你的。"颜如玉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老周退休前是我父亲的朋友，也是当年案件的第一调查人。他手里可能有没归档的证据。"

祁同伟叹了口气，伸手关掉雨刷："你知道，作为队长，我该阻止这种违规行为。"

颜如玉终于抬起头，雨水在车窗上投下的阴影在她眼中晃动："所以你现在可以行使你的职权，祁队长。"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挑衅。

两人对视了几秒，祁同伟突然笑了："见鬼，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老周住在顶楼，开门时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他比祁同伟想象中要矮小，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但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两颗擦亮的黑石子。

"颜丫头？"老周眯起眼睛，随即认出了她，"老天，上次见你时你才这么高。"他在腰间比划了一下，然后看向祁同伟，"这位是？"

"市局刑侦队祁同伟。"祁同伟亮出证件，"打扰您休息了。"

老周哼了一声，让开门口："休息？二十年了，我哪天晚上能睡踏实？进来吧。"

公寓里堆满了纸箱和旧物，墙上挂满了老照片。祁同伟注意到其中一张集体照——年轻的周警官站在中间，旁边是一对学者夫妇，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条辫子，表情严肃得与年龄不符。

"我父母？"颜如玉也看到了照片，声音微微发紧。

老周点点头，从书柜深处抽出一个牛皮纸袋："你爸妈出事前一周交给我的，说如果有什么意外...唉。"他摇摇头，"当年上面压得太紧，很多线索我都没法追查。"

颜如玉接过文件袋，手指轻轻颤抖。祁同伟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接过袋子："我们能看看吗？"

"随便看吧，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怕什么了。"老周瘫坐在扶手椅上，"你们是为明光书院的事来的吧？最近死的那些人，当年都是书院的董事。"

祁同伟和颜如玉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发黄的调查报告和照片。照片上是几个瘦弱的青少年，手腕上都有相似的淤青。

"虐待？"祁同伟皱眉。

"比那更糟。"老周灌了一大口啤酒，"所谓的'行为矫正'包括电击、饥饿、隔离...最长的被关在小黑屋里整整两周。你爸妈发现书院在用未经批准的'疗法'，那些孩子很多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颜如玉拿起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男孩蜷缩在角落的模糊身影："这些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四个自杀了，剩下的...谁知道呢。"老周叹了口气，"书院背景太硬，调查被强行终止。你父母不肯放弃，结果..."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祁同伟翻到一份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尸检报告："这是您刚才说的'压下来'的证据？"

"原件早没了。这是我凭记忆重写的。"老周指了指报告一角，"注意到这个细节了吗？你母亲后颈有一个针孔，但最终报告上只字未提。"

颜如玉猛地抬头："注射致死？"

"专业手法。"老周的目光变得锐利，"像法医或者医生干的。"

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窗棂。祁同伟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看向颜如玉，发现她正死死盯着那张重写的报告，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还有这个。"老周从沙发垫下摸出一本黑色小笔记本，"你父亲的密码日记，我一直没解开。也许你能..."

颜如玉接过笔记本，轻轻翻开第一页。祁同伟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恐惧？期待？笔记本内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完全无法辨识。

"他习惯用凯撒密码，"颜如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每次用的位移数不同..."

祁同伟突然注意到一滴水珠落在笔记本上。不是雨水——颜如玉低着头，但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他本能地伸手想安慰，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

"我们需要这些资料。"祁同伟对老周说，"特别是关于明光书院和那些孩子的部分。"

老周摆摆手："拿走吧，放我这儿也是浪费。"他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还有这个，你父母老房子的钥匙。案发后一直空着，产权在你成年后应该转到你名下了。"

颜如玉接过钥匙，金属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您知道还有谁参与了当年的掩盖吗？"

"除了已经死的几个..."老周思索着，"现任局长当时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还有卫生局的几个领导。对了，有个年轻的心理评估员特别积极，好像姓...林？"

"林涛？"祁同伟和颜如玉同时出声。

老周皱眉："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戴金丝眼镜，说话文绉绉的。"

回程的车里一片沉默。雨已经停了，但潮湿的空气粘在皮肤上，让人透不过气。祁同伟不时瞥向副驾驶座——颜如玉仍抱着那本黑色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

"你还好吗？"在一个红灯前，他终于开口。

颜如玉没有立即回答。路灯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是因为查这个案子被杀的。"这不是疑问句。

祁同伟握紧方向盘："我们会查清楚。无论是二十年前的真相，还是现在的连环杀人案。"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颜如玉转过头，眼中闪烁着祁同伟从未见过的情绪，"我选择当法医，以为这样能更接近真相。结果十年了，我甚至没发现父母的死有问题。"

红灯跳转为绿灯。祁同伟没有立即踩油门："你不是一个人了，颜医生。"

颜如玉长久地注视着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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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祁同伟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法医办公室，发现颜如玉趴在桌上睡着了，脸枕在那本黑色笔记本上。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日里紧绷的表情在睡梦中松弛下来，看起来几乎有些脆弱。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咖啡，却被一声急促的吸气声惊动——颜如玉猛地坐直，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抽屉，那里祁同伟知道她放着一把解剖刀。

"只是我。"他后退一步，举起咖啡杯表示无害，"你解开了密码？"

颜如玉揉了揉眼睛，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部分。我父亲用日期做位移数。"她翻开笔记本，指向一段现在已能辨认的文字："'守望者'在监视我们。G说书院地下室有证据，但需要更多时间...'"

"守望者？"祁同伟凑近看，"一个组织？"

"可能是内部代号。"颜如玉抿了一口咖啡，微微皱眉——祁同伟记得她喝黑咖啡不加糖，"后面几页提到了'矫正仪式'和'Ψ项目'，正好对应第三位受害者身上的符号。"

祁同伟拉过椅子坐下："老周说的那个姓林的评估员...你觉得真是林涛？"

"可能性很高。"颜如玉调出电脑上的档案，"林涛的公开简历显示他二十年前确实在青少年心理评估中心工作，与明光书院有合作项目。"

祁同伟吹了声口哨："这可真是...巧合。"

"法医学不相信巧合。"颜如玉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祁同伟第一次看到她接近微笑的表情，"我们需要查书院旧址。老周说地下室可能有证据。"

"那里现在是一家私立医院。"祁同伟查了查手机，"安保很严。"

颜如玉合上笔记本："我有办法进去。"

"什么办法？"

"合法途径。"她站起身，白大褂下摆划出一道弧线，"我预约了下午三点的医疗设备检查，以市局法医办公室的名义。"

祁同伟挑眉："你早就计划好了？"

"预见性是科学方法的一部分，祁队长。"颜如玉拿起咖啡杯，这次她的嘴角确实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两点四十五分在医院后门等我。穿白大褂。"

看着她的背影，祁同伟突然意识到，这个案子正在改变什么——不仅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颜如玉封闭自我的那堵高墙。墙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而真相的光正从那里透进来。

他喝掉已经变凉的咖啡，味道苦涩却意外地令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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