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是被水的凉意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里先映出一片晃动的木色——是木桶的内壁。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水味，混杂着一点木头被浸泡后的腥气，他动了动尾鳍，触到的是微凉的液体，比深海的水温要高些，却足够让干裂的鳞片舒服地舒展开来。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宋亚轩下意识地往木桶深处缩了缩，尾鳍扫过桶壁，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站在桶边的人的袖口。
是昨天那个救了他的人。叫马嘉祺。
他正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飘着白色的热气，像是某种汤。见宋亚轩警惕地盯着他，马嘉祺把碗放在桶边的矮凳上，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刚煮的鱼羹，用海水炖的，你试试？”
宋亚轩眨了眨眼，视线从马嘉祺脸上移到那碗鱼羹上。他在深海里只吃过生鱼片和海草，从没见过这种冒着热气的食物，鼻尖动了动，闻到一股鲜美的味道，肚子竟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马嘉祺低笑了一声。晨光从木屋的小窗里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下颌线的弧度描得很柔和。他拿起一个干净的木勺，舀了一勺鱼羹，吹了吹，递到木桶边：“不烫了，尝尝？”
宋亚轩犹豫了一下。他记得族里的长辈说过，陆地上的人类很危险，会用网捕捉人鱼，还会把他们的鳞片剥下来做饰品。可眼前这个人，昨天不仅没伤害他，还把他带到这里，给了他水，现在又给了他食物……
他试探着往前挪了挪，银白色的长发滑进水里，泛起细碎的涟漪。他微微仰起头，张开嘴，露出一点粉色的舌尖。
马嘉祺把勺子递到他嘴边。鱼羹的温度刚好，带着淡淡的海盐味，鱼肉炖得很烂，滑进喉咙时暖暖的。宋亚轩眼睛亮了亮，又往前凑了凑，像只被喂饱的小兽，睫毛上还沾着水汽，看起来温顺又乖巧。
“你家……在深海里？”马嘉祺看着他吃完小半碗，忍不住问。
宋亚轩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睛暗了暗：“父王说，不能靠近浅海区，有人类的船。”他顿了顿，尾鳍轻轻拍了拍水面，“昨天的风浪太大了，我被卷到这里，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声音里的委屈像羽毛一样搔着人心。马嘉祺沉默了。他知道这片海的脾气，深海与浅海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海沟，暗流汹涌，别说一条人鱼，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渔民，也不敢轻易往深海闯。
“先住在这里吧。”他最终还是说了这句话，“我会想办法。”
宋亚轩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真的？”
“嗯。”马嘉祺应了一声，转身去收拾碗，耳根却悄悄有点发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或许是因为这双眼睛太干净，或许是因为昨晚月光下那抹脆弱的蓝，让他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清亮的声音传进来：“马哥？在家吗？”
马嘉祺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这个声音他认得，是住在对岸小镇的丁程鑫。
“谁？”宋亚轩警惕地往水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个朋友，画油画的。”马嘉祺压低声音，“别出声，我去打发他走。”
他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丁程鑫的脑袋探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他的画夹：“马哥，我昨天在灯塔下看到你……”
话音在看到屋里的景象时戛然而止。
丁程鑫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巨大的木桶上——以及桶里露出的银白色长发和那张带着惊慌的漂亮脸蛋上。他昨天在灯塔下看到的，不就是这个少年吗？还有马嘉祺背上那道奇怪的轮廓……
他的视线往下移，恰好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几片深蓝色鳞片，像被揉碎的夜空。
空气瞬间凝固了。
丁程鑫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的画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颜料管滚了出来，在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蓝色的痕迹，像极了木桶里那抹神秘的蓝。
“他、他是……”丁程鑫指着木桶，声音都在发颤。
马嘉祺挡在木桶前，脸色沉了沉：“小丁，你先出去。”
“不！”丁程鑫突然反应过来，捡起画夹就往屋里冲，眼睛亮得惊人，“他是不是……是不是传说里的人鱼？马哥，你昨晚救回来的是人鱼？！”
他绕到马嘉祺身后，蹲在木桶边，直勾勾地盯着宋亚轩。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毛茸茸的发顶镀了层金边，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好奇，像是发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宋亚轩被他看得有点害怕，往马嘉祺的方向又缩了缩，尾鳍在水里不安地摆动着，带起一圈圈涟漪。
“你别吓着他。”马嘉祺把丁程鑫往后拉了拉。
“我没吓他！”丁程鑫急忙摆手，语气却难掩兴奋，他从画夹里翻出一张纸和一支炭笔，飞快地在纸上勾勒起来，“我就是想画下来……你看他的眼睛，像装了海水！还有头发，比月光还亮……”
他画得太专注，没注意到宋亚轩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炭笔上，带着点好奇。也没注意到马嘉祺无奈的眼神——丁程鑫这人，一碰到想画的东西就像着了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丁程鑫一边画，一边抬头问，笑容灿烂得像海边的向日葵，“我叫丁程鑫，是个画家。我能给你画张像吗？就画你在水里的样子，肯定很漂亮。”
宋亚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马嘉祺。马嘉祺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没事。
“宋亚轩。”他小声回答，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映进了除了海水和月光之外的东西——一个举着炭笔、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
丁程鑫的笔尖顿了一下，在纸上落下“宋亚轩”三个字，笔画里都带着雀跃。他看着木桶里的少年，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无奈的马嘉祺，突然觉得，这个暴风雨过后的清晨，好像比他画过的所有海景都要动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为这抹深海蓝惊叹时，海边的诊所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正对着一瓶海水样本皱眉；渔村的码头，一个抱着冲浪板的少年正念叨着“昨晚好像看到发光的鱼”；更远的海面上，一艘挂着科研旗帜的船，正缓缓驶向这片海域……
月光吻过的鱼尾，已经在陆地上，掀起了第一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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