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期限到了头，营区里没半点动静。沈澈照常出操、巡逻，连看海的时间都跟往常一样，手里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被他压在了枕头底下，边角磨得发毛。
王猛嘴上骂着“袁朗那狐狸白费功夫”，脚却不由自主地往训练场晃。远远看见沈澈正扛着原木跑圈，步子稳得像钉在地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进沙里，砸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王猛摸了摸下巴，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按说沈澈不走，他该高兴才对——这兵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枪打得准，水性更是没话说，上次台风天跳海救渔船，抱着伤员在浪里漂了俩小时，硬是没松过手。留着守这片海，再好不过。
可一想到袁朗那句“天花板”，他就觉得堵得慌。自己当年不也动过去狼牙的心思？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守着这三尺海疆，一晃就是二十年。沈澈还年轻，那双眼睛里的光，不该只映着这片熟悉的浪。
晚饭时，王猛端着餐盘，故意坐到沈澈对面。“听说袁朗给你递橄榄枝了？”他扒拉着米饭，声音闷得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
沈澈手一顿，抬头看他：“嗯。”
“想好了？”王猛抬眼，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
“嗯，”沈澈低头扒饭，“我想留下。”
王猛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餐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周围几个兵都吓了一跳，以为连长要发火。可他脸憋得通红，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猛地站起身，餐盘往桌上一墩：“没出息！”
吼完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差点撞到门口的柱子。
沈澈愣在原地，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他以为连长会高兴，至少会拍着他的肩膀说句“好样的”，却没想是这么大的火。
夜里吹哨查铺，王猛走到沈澈床边，借着走廊的微光，看见那小子还没睡，睁着眼望着上铺的床板。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犹豫了半天，伸手往沈澈脑门上拍了一下——没用力，像小时候爹教训不懂事的娃。
“傻站着茅坑不拉屎。”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糙，“以为留下是给我长脸？我告诉你沈澈，老A那地方，不是谁都能进的。袁朗那狐狸眼光毒得很，他能看上你，是你的本事。”
沈澈翻过身，借着光看见连长的脸。平时总板着的脸，此刻皱着眉，眼底却藏着点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涨潮时没来得及退的浪。
“我……”沈澈想解释，他不是怕苦，是觉得这片海需要他。
“我什么我？”王猛打断他，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掏出那张被压得皱巴巴的纸条，往沈澈手里一塞，“现在打还来得及。就说……就说是我逼你去的！”
沈澈捏着纸条，指尖传来纸页粗糙的触感。他忽然懂了，连长那声“没出息”，不是骂他留下，是骂他不敢往前走。就像当年，老班长劝他去考军校，他也嘴硬说“守海挺好”，夜里却对着海哭了半宿。他不是不想去，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连长……”
“别叫我！”王猛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背对着他闷闷地说，“明天早上六点就去码头，晚了不管你。”
沈澈看着连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听见他走远了还在嘟囔：“小兔崽子，等你成了老A，回来要是敢不认我这连长……看我怎么收拾你。”
窗外的海浪声漫进来，带着熟悉的咸湿。沈澈捏着那张纸条，忽然笑了。他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这一次，没再犹豫。
第二天清晨，沈澈背着背包往码头走，远远看见王猛站在营房门口，背着手，像尊石像。他跑过去，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王猛别过脸，往地上啐了一口：“滚吧。到了那边好好练，别给老子丢脸。”
沈澈没说话，又敬了个礼，转身往码头跑。跑到半路回头，看见连长还站在那儿，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目送一艘终于敢驶出港湾的船。
海风掀起沈澈的衣角，他握紧了背包带，心里忽然亮堂起来。原来留下不是坚守，敢走才是真正的担当——就像这片海，既要守住礁石，也要容得下船去远航。而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更硬的本事回来，告诉连长，他没给这片海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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