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昭的靴底沾着泥,一步一滑踩在湿冷的山路上。月黑风高,松涛卷着寒意往领口钻,他裹紧了单薄的长衫,咳嗽声在空山里荡出老远。
十年寒窗磨穿的砚台还在包袱里,可那封写着“舞弊”的落榜文书,比此刻的山风更冷。本想寻个清净地隐居,却在这荒山野岭迷了路,肚子饿得发空,膝盖也因为连日赶路泛着酸。
“谁?”
一声低喝劈碎了风声。墨君昭猛地顿住,借着微弱的天光望去,只见树后窜出个身影,玄色短打,腰间悬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野果。
那人很高,眉眼亮得惊人,扫过来的目光像出鞘的刀。墨君昭往后缩了缩,指尖掐进掌心——这便是坊间传说的江湖人?果然凶神恶煞。
“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人几步跨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书生?穿成这样跑到黑风岭来,嫌命长?”
墨君昭喉头发紧,刚要开口,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那人力气极大,指节硌得他生疼。“跟我走。”
“你要做什么?”他声音发颤,脑子里瞬间闪过话本里“劫财害命”的桥段,挣扎着想甩开,“放开我!”
“啰嗦。”那人啧了声,半拖半拽地把他往林子深处带。墨君昭踉跄着跟上,心怦怦直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没敢掉下来。
走了约莫一炷香,前方出现个避风的山坳,竟搭着间简陋的木屋。那人推开门,把他搡了进去,随手扔来个干硬的窝头:“吃。”
墨君昭跌坐在草堆上,看着手里的窝头,又看看站在门口拍身上草屑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墙角堆着些干草,唯一像样的是挂在墙上的弓箭。
“看什么?”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口白牙,“怕我卖了你?”
墨君昭猛地抬头,眼里的恐惧藏不住。
“呵。”那人低笑一声,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放心,你这细皮嫩肉的,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我叫箫水,你呢?”
“墨…墨君昭。”他小声应着,慢慢啃起窝头。粗粮剌得嗓子疼,可他实在太饿了。
箫水没再说话,靠在门框上削木头,月光顺着他的侧脸滑下来,倒不像刚才那么吓人了。墨君昭偷偷打量,见他手指灵活,削出来的木片薄如蝉翼,心里奇道:江湖人竟也有这般巧思?
第二日醒来,墨君昭发现自己躺在草堆上,身上盖着件带着烟火气的外袍。箫水不在,木屋门敞着,晨光里飘来烤红薯的甜香。
他走出屋,见箫水蹲在火堆旁,手里翻着两根焦黑的红薯。“醒了?过来吃。”
墨君昭走过去,接过递来的红薯,指尖烫得发麻。“多谢…萧壮士。”
“壮士?”箫水挑眉,“听着像坟里爬出来的。”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你读过书?”
“略…略通文墨。”
“那正好。”箫水忽然凑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还没个正经名字,你给起一个?”
墨君昭一怔,看着他被晨风吹乱的发,想起昨夜他挡在自己身前挡风的背影,低声道:“‘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叫安羽如何?墨安羽。”
“墨安羽?”那人念了两遍,咧嘴笑了,“好!以后我就叫这名儿!”
自此,墨君昭便跟着墨安羽走江湖。墨安羽看似吊儿郎当,却总把最软的草铺给他睡,打猎回来先挑最嫩的肉烤给他吃。墨君昭身子弱,走不得远路,墨安羽便放慢脚步,陪他在溪边写生,听他念那些拗口的诗句。
这日走到江南水乡,恰逢庙会。墨安羽牵着他的手腕挤过人群,在糖画摊前停住:“要哪个?”
墨君昭看着转动的转盘,轻声道:“随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