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扶着晕晕乎乎的雪见往蜀山山门走时，正撞见山风卷着符纸碎渣往山下飘——往日里该守在“问心阶”下的两位蜀山弟子，此刻正单膝跪在青石板上，玄色道袍的袖口被血浸成深褐，手里还攥着半截断剑。
“怎么回事？”景天脚步一顿，把雪见往自己身后拦了拦。他虽爱耍滑，却也瞧得出这阵仗不对：蜀山自锁妖塔重建后，山门处常年布着“两仪困魔阵”，别说妖邪，就是寻常飞鸟都难近前，可此刻阶前那片刻着“蜀山禁界”的石碑上，竟裂开了一道指宽的黑纹，纹里还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像极了当初锁妖塔崩塌前的征兆。
那俩弟子抬头见是他们，脸色更白了：“景大侠，雪姑娘……方才、方才锁妖塔方向突然震了！掌门派我们来守山门，可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影妖’，能钻影子里偷袭，大师兄为了护我们，已经……”话没说完，就听见山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铃声——那是蜀山最高级别的警报，只有“护山大阵将破”时才会响。
雪见也忘了晕，抓着景天的胳膊：“肯定是那姓徐的搞鬼！他昨天还说要‘借’蜀山的‘镇妖剑’，掌门不答应，他就放狠话……”话没说完，就见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古柏影子里窜出来，直扑雪见面门！那影子快得像风，身上还裹着股腐臭，景天只来得及把雪见往旁边一推，自己腰间就被划了道口子，血瞬间渗了出来。
“小心！这影妖怕火！”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阶上传来。紧接着，一道白影从问心阶顶端掠下，速度比影妖还快——来人穿一身月白道袍，腰系玉扣，手里握着柄长剑，剑身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却没直接刺向影妖，反倒往景天脚边的地面一点。剑尖触地的瞬间，竟燃起一圈淡金色的火焰，那火焰不烫人，却像有吸力似的，把那正想再扑的影妖困在了圈里。
影妖在火圈里嘶嘶直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化成一滩黑水。景天捂着腰抬头，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清俊，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尤其是额前那缕垂落的发丝，衬得他下颌线更 sharp 了。他手里的剑还斜斜指着地面，火圈没消，却转头看向那两个受伤的弟子：“去丹房取‘清心散’敷伤口，再传我命令，让各峰弟子把‘引火符’贴在衣摆上，影妖怕阳火，别给它们钻影子的机会。”
那俩弟子愣了愣，随即忙应了声“是，长卿师兄”，爬起来就往山上跑。
“长卿？”雪见凑过来，盯着那人的剑，“你就是蜀山最厉害的那个‘白豆腐’？不对，是徐长卿？”她早听蜀山弟子说过，掌门有个关门弟子，叫徐长卿，不仅剑法第一，还能通“阴阳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妖邪，只是这人常年在“锁妖塔”附近修行，极少下山，连很多蜀山弟子都少见他。
徐长卿没理雪见，目光落在景天腰间的伤口上——那伤口边缘泛着黑，显然是沾了影妖的毒。他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瓷瓶，扔给景天：“内服一粒，外敷一粒，影妖毒会蚀气血，别耽搁。”说完，就转头往山上走，脚步没停，却又补了句：“锁妖塔第七层的‘镇妖石’裂了，影妖是从那跑出来的，你们若要见掌门，别走西侧回廊，那边影子多，影妖聚在那。”
景天接住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倒不像有毒。他一边往伤口上撒药粉，一边喊：“哎！你知道是谁弄裂了镇妖石吗？是不是一个穿黑衣服、眼睛发红的人？”
徐长卿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比之前冷，却多了点探究：“你见过他？”
“何止见过！”雪见抢话，“他昨天在山下客栈跟我们抢房间，还说要找蜀山的麻烦，说什么‘蜀山欠他的，要拿镇妖剑来还’！”
徐长卿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剑柄——那剑叫“三刃封魔剑”，是他师父专门为他铸的，能斩妖，更能斩“人心中的魔”。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人叫‘玄霆’，是十年前从蜀山叛逃的弟子，当年他偷练‘魔剑谱’，被掌门废了修为逐下山，没想到他竟还敢回来……”话没说完，山上的铜铃声突然变了调，从“当当当”的急促声，变成了“嗡嗡”的闷响——那是护山大阵被攻破的征兆！
徐长卿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山上冲，速度比刚才更快，白道袍的下摆被山风掀起来，像只展翅的鸟。景天和雪见对视一眼，也顾不上伤口，赶紧跟上——他们来蜀山是为了找掌门要“水灵珠”救雪见爷爷，可现在蜀山都要出事了，别说水灵珠，能不能见到掌门都难说。
往山上跑的路上，越来越多的蜀山弟子往锁妖塔方向赶，每个人手里都握着贴了引火符的剑，道袍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血。有个小弟子跑过景天身边时，差点摔了，景天伸手扶了他一把，那弟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景大侠，你快去劝劝掌门吧！长卿师兄要去锁妖塔第七层补镇妖石，可那层现在全是影妖，还有玄霆在那守着……掌门不让他去，他非要去，说‘蜀山的事，不能让外人挡在前面’……”
景天心里一动——刚才那徐长卿看着冷冰冰的，倒不像个不管事的。他加快脚步，跟着人流往锁妖塔走，远远就看见锁妖塔下围了一圈弟子，掌门清微道长站在最前面，手里捏着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脸色铁青。而徐长卿正站在塔门处，三刃封魔剑已经出鞘，剑身上的金光比刚才更亮了。
“长卿！你不能去！”清微道长的声音透着急，“玄霆在第七层布了‘噬魂阵’，你进去了，不仅救不了蜀山，还会被阵吞噬修为！”
“师父，”徐长卿回头，声音很稳，没有一丝慌乱，“锁妖塔是蜀山的根，第七层的镇妖石若不补上，不出一个时辰，整座塔就会塌，到时候山下的百姓都会被妖气所伤。弟子是蜀山弟子，守塔是本分。”他顿了顿，看向清微道长手里的罗盘，“而且，弟子能感觉到，塔里面除了玄霆和影妖，还有一股‘纯阳之气’——不是蜀山的，倒像是……”
他的话没说完，锁妖塔突然剧烈震了一下，第七层的窗户里窜出一股黑烟，黑烟里还夹杂着几声惨叫——是蜀山弟子的声音！徐长卿不再多言，转身就往塔门里走，背影挺得笔直，月白道袍在黑烟里像一道光。
景天突然想起刚才徐长卿扔给他瓷瓶时的样子——明明是个冷冰冰的人，却会提醒他别走西侧回廊，会把解毒药扔给他，现在又要一个人去闯全是妖邪的塔层。他摸了摸腰间的伤口，药粉已经开始起效，不那么疼了。他转头对雪见说：“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他一把——那白豆腐虽然傲，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死在里面。”
雪见急了：“你疯了？你打不过玄霆的！”
“谁说我要跟玄霆打？”景天咧嘴一笑，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制八卦镜——这是他昨天从客栈老板那顺来的，据说能反射妖气，“我去帮他引开影妖，他去补镇妖石，分工明确！再说了，他要是死了，谁带我们见掌门要水灵珠？”
说完，景天也不管雪见同不同意，抓着八卦镜就往塔门跑。刚进塔，就听见徐长卿的声音从上层传来，带着点剑风的锐响：“别跟来！影妖会跟着你的影子走！”
景天却没停，反而加快了脚步：“放心！小爷我最会躲影子了！你专心补石头，影子交给我！”他一边跑，一边把八卦镜举起来——镜子反射着塔壁上的火把光，照在旁边的阴影处，果然有几只影妖被光逼了出来，嘶嘶地往后退。
徐长卿在第三层的转角处停下，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景天——那人正踮着脚，用八卦镜照着墙根的影子，嘴里还碎碎念着“别过来别过来”，明明怕得要命，却还硬撑着往上跑。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点，没再赶他，只是道：“跟紧我，别踩地上的黑影。”
两人一前一后往上走，徐长卿的剑每挥一下，就有一道金光劈向影妖，而景天则举着八卦镜，把那些想从侧面偷袭的影妖逼开。塔层越高，妖气越重，到了第六层时，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吸一口都觉得嗓子疼。景天扶着墙喘了口气，刚想说话，就听见第七层传来玄霆的声音，又粗又哑，像破了的锣：“徐长卿，你果然来了！十年前你师父废我修为，今天我就毁了锁妖塔，让整个蜀山给我陪葬！”
徐长卿握紧了剑，脚步没停：“玄霆，你偷练魔剑谱，残害同门，早已不是蜀山弟子，今日我若不除你，难对蜀山列祖列宗交代。”
景天跟在他身后，探头往第七层看——那一层的地面上画着个黑红色的阵图，阵图中间裂着个大洞，正是镇妖石的位置，而玄霆就站在阵图旁边，身上裹着黑气，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手里还握着把黑色的剑，剑身上爬满了纹路，看着就邪门。
“除我？”玄霆笑了起来，声音里全是恶意，“你先看看你身边的人吧！徐长卿，你不是最讲‘蜀山规矩’吗？可你现在，却跟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一个身负‘唐门毒术’的丫头混在一起，你对得起你师父，对得起蜀山吗？”
徐长卿没理他的挑拨，剑尖指向阵图中间的大洞：“镇妖石的碎片在哪？”
“碎片？”玄霆往旁边踢了踢，几块白色的石头从黑气里滚出来，正是镇妖石的碎片，“想要？过来拿啊！不过你得先问问我这些影妖答不答应！”他说着，抬手往地上一拍，阵图里突然冒出来十几只影妖，比之前的更大更凶，身上的腐臭味都重了几分，直扑徐长卿和景天。
徐长卿的剑瞬间舞成了圈，金光把他和景天都护在里面，影妖撞在金光上，纷纷化成黑水。可影妖太多了，杀了一只又来一只，景天举着八卦镜的手都酸了，忍不住喊：“白豆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快去找碎片补洞，这些影子我来挡！”
徐长卿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手抖，却还死死举着八卦镜，没往后退一步。他点了点头，突然一剑劈出，金光劈在阵图边缘，逼退了一圈影妖，趁着这个空当，他纵身往镇妖石碎片的方向跳去。
“想补洞？没门！”玄霆见状，举着黑剑就往徐长卿刺去。那黑剑上的黑气碰到徐长卿的金光，竟发出“滋滋”的声响，金光都淡了几分。徐长卿只能转身迎剑，两剑相撞，发出一声巨响，徐长卿被震得退了两步，嘴角渗出一丝血——玄霆的修为虽然是靠魔功恢复的，却比十年前更强了。
景天见状，急得不行，他看着手里的八卦镜，突然想起客栈老板说过，这镜子不仅能反射妖气，还能聚阳火。他赶紧把镜子对准塔外的方向——此刻正是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一道阳光透过塔窗照在镜子上，景天猛地把镜子转了个方向，阳光正好射向玄霆的后背！
玄霆“啊”地叫了一声，身上的黑气被阳光照得冒起烟来。他最怕的就是纯阳之气，刚才布阵时特意挡了窗户，却忘了还有镜子能反光。徐长卿抓住这个机会，纵身向前，三刃封魔剑直直刺向玄霆握剑的手腕！玄霆疼得松手，黑剑掉在地上，徐长卿没停，又一剑劈在阵图上，阵图里的黑气瞬间散了大半。
“不可能……我不可能输……”玄霆倒在地上，黑气越来越淡，眼神里全是不甘。徐长卿没再看他，弯腰捡起镇妖石的碎片，走到大洞前，双手结印，嘴里念着蜀山的咒文。碎片在他的咒文声中，慢慢飘起来，往大洞上贴去，每贴上一块，大洞就小一分，周围的妖气也淡一分。
景天扶着墙走过来，看着徐长卿结印的样子——他额头上全是汗，脸色也白了，显然是耗了不少修为。等最后一块碎片贴上，大洞彻底消失，第七层的妖气终于散了，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徐长卿收了印，转身看向景天，眼神里少了点冷，多了点别的东西：“多谢。”
景天咧嘴一笑，把八卦镜揣回怀里：“谢什么！我也是为了水灵珠——你可别忘了，得带我们见掌门。”
徐长卿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听见塔下传来清微道长的声音：“长卿，景天，你们没事吧？”两人往下走，刚到塔门口，就见清微道长带着弟子迎上来，看到徐长卿没事，清微道长松了口气，又看向景天，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景天，多亏了你。”
雪见也跑了过来，抓着景天的胳膊：“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景天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小爷我命大。”
徐长卿站在旁边，看着景天和雪见的样子，又看了看师父，轻声道：“师父，玄霆已经被制服，镇妖石也补好了，只是……”他顿了顿，看向景天，“他身上的‘纯阳之气’，比蜀山的还要纯，或许……他就是掌门一直在找的‘救世之人’。”
清微道长点了点头，看向景天的眼神更亮了：“景天，你随我来，关于水灵珠，还有‘救世之事’，我们得好好谈谈。”
景天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来就是来要水灵珠的，怎么还扯出“救世”了？可看着清微道长和徐长卿的眼神，他知道，这事怕是躲不掉了。而徐长卿站在旁边，月白道袍上沾了点灰，却依旧挺拔，他看了景天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别怕，蜀山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景天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白豆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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