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语

训练场上的沙砾还带着正午的余温，王队把最后一个障碍杆推倒时，步枪的舌头已经耷拉到了胸口。昆明犬的毛色在夕阳里泛着暖黄，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粗重的起伏，前爪在地上蹭了蹭，溅起几粒细沙。

“今天表现不错。”王队拍了拍步枪的脖颈，又转向旁边的德国黑背，“闪电，速度再稳点。”

他转身去收拾器械，训练场只剩下两道犬影。步枪瘫坐在地上，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耳朵耷拉着，像是把全身力气都耗在了刚才的跨越训练里。

旁边的闪电没动，只是偏过头。它的站姿依旧挺拔，黑背特有的肌肉线条在短毛下若隐若现，喘息声比步枪轻得多，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分明也带着倦意。它看着步枪那副快瘫成一滩泥的样子，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在人类听来，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犬吠，混着晚风里的草香，普通得像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但闪电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它往前挪了两步，鼻尖几乎要碰到步枪的耳朵，又一声呜咽滚出来，比刚才更轻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累坏了？刚才第三道障碍，你差点撞上去。”

步枪抬了抬眼皮，舌头依旧没缩回去，喉咙里呼噜呼噜响着，像是在叹气。它晃了晃脑袋，前爪扒了扒地面，发出含混的回应：“那杆子太高了……王队今天跟疯了似的，非要加高度。”声音里满是抱怨，却没什么火气，更像是在跟老搭档撒娇。

闪电的尾巴尖轻轻动了动，算是笑了。它还记得刚进训练营时，步枪总爱跟它较劲，每次障碍赛都非要争个第一，哪怕摔得四脚朝天也不肯松劲。那时它总觉得这只昆明犬太毛躁，不像自己，被训练员教得时刻绷着弦。可现在一起待了三年，听着步枪这有气无力的抱怨，倒觉得比赢了比赛还让人踏实。

“等会儿加餐，我那份肉给你。”闪电又低低地吠了一声，这次的调子更软，像是在许诺。它看见步枪的耳朵几不可察地竖了一下，尾巴也象征性地翘了翘，心里便知道这笨狗又乐了。

远处王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闪电立刻站直了身体，耳朵重新贴向脑后，恢复了那副训练有素的模样。步枪也挣扎着撑起前腿，虽然还是蔫蔫的，却努力摆出精神的样子。

王队走过来，分别给它们套上牵引绳，嘴里念叨着：“明天继续，你们俩是队里的尖子，可不能松懈。”

牵引绳勒了勒脖子，闪电顺从地跟着往前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步枪偷偷往它这边瞟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感激和依赖，比任何训练指令都更清晰。它轻轻晃了晃尾巴，在心里回了一句：“走快点，不然肉要凉了。”

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训练场渐渐安静下来。人类永远不会知道，在他们听来杂乱无章的犬吠里，藏着两个老搭档最实在的关心，藏着只有它们能懂的语言，在夕阳里慢慢酿成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