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三天三夜。
上官柠黎撑着油纸伞站在青石板路上，鞋尖还是免不了沾了些泥点。她刚从城郊的义庄回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绣着暗纹的丝帕——那是昨天在一具无名女尸的袖管里发现的，针脚细密，倒像是官宦人家的物件。
“上官姑娘！不好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捕快李三郎浑身湿透地奔过来，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城西枯井……枯井里捞上来个东西，您快去看看！”
上官柠黎眉梢一挑。这城西枯井荒废多年，去年暴雨冲垮了井台，官府本想填了，却因经费不足搁置了。她跟着李三郎往城西跑，雨幕里隐约能看到围了圈看热闹的百姓，都被衙役拦在外面。
“让让，让让！”李三郎拨开人群，引着上官柠黎走到井边。
井口还搭着半截麻绳，几个衙役正蹲在旁边擦拭一件东西。见上官柠黎来了，为首的衙役忙递过一个木盘：“姑娘您看，这是刚从井底捞上来的，卡在石缝里了。”
木盘里放着一支银钗，钗头雕着朵海棠花，只是花瓣已经断了两瓣，钗身上还缠着几根褐色的发丝，沾着井底的淤泥，看着有些渗人。上官柠黎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钗身——银钗冰凉，却在海棠花的花蕊处，刻着一个极小的“苏”字。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抬头问。
“就是刚才，”一个衙役回话，“有个老汉来井边躲雨，听见井底有‘滴答’声，以为是漏雨，就探头看了看，结果看见钗头反光，赶紧报了官。”
上官柠黎站起身，走到井边往下望。井深不见底，雨水顺着井壁往下淌，“滴答”声正是从这里来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那块丝帕，展开递到衙役面前：“你们看，这丝帕的针脚，和钗头的雕花，是不是出自一个人手？”
众人凑过来细看。丝帕上绣的是缠枝莲，每朵莲花的花瓣边缘都有一圈细细的银线，而那支银钗的海棠花瓣上，也有同样的银线勾边——虽然一个是绣活，一个是雕活，但手法里的细腻劲儿，如出一辙。
“这……”李三郎挠了挠头，“难道这钗和昨天义庄那具女尸有关？”
上官柠黎没说话，目光落在井台边的泥地上。雨下得大，脚印都被冲得模糊了，但她还是注意到，井台西侧有一小块泥土的颜色比别处深，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她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那处泥土——底下是硬的，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来人，把这里挖开看看。”她朝衙役吩咐。
两个衙役拿了铁锹，刚挖了两锹，就听见“当”的一声脆响。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李三郎赶紧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底下埋着一只小巧的绣鞋，鞋面是天青色的缎子，鞋尖绣着半朵海棠，和银钗上的花一模一样。
“这鞋……”上官柠黎拿起绣鞋，鞋帮里还残留着一点布料的碎片，颜色和义庄女尸身上穿的粗布裙完全不同。她忽然想起三天前的一桩案子——吏部侍郎苏家的小姐苏婉，三天前出门上香，至今未归，苏家已经报了官，只是一直没找到线索。
“李三郎，”上官柠黎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立刻去苏家一趟，问问苏小姐出门时，戴的是不是这支海棠钗，穿的是不是天青色绣海棠的鞋。”
李三郎应了声，拔腿就往外跑。雨还在下，上官柠黎站在井边，望着那支断了瓣的银钗，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寒意。这枯井里，恐怕不止这一支钗、一只鞋那么简单。
她转身对衙役说：“再往下捞，仔细点，井底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
衙役们不敢耽搁，重新把麻绳系好，一个精瘦的衙役抓着麻绳往下滑。雨丝落在上官柠黎的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围百姓的议论声渐渐小了，只剩下麻绳摩擦井壁的“咯吱”声，和井底传来的“哗啦”水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井底忽然传来衙役的喊声：“姑娘！有东西！好像是……一块衣角！”
上官柠黎的心猛地一紧。她朝井下喊：“小心点，把东西拿上来！”
很快，衙役抓着麻绳爬了上来，手里攥着一块深色的布料，布料边缘有撕裂的痕迹，上面还沾着些墨绿色的汁液。上官柠黎接过布料，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苦味，像是某种草药。
“这是什么草的汁？”她问身边的衙役。
一个年纪大些的衙役凑过来闻了闻，皱着眉说：“像是‘断魂草’的汁，这草有毒，一般长在山阴处，城里很少见。”
断魂草？上官柠黎的指尖顿了顿。这布料、银钗、绣鞋，还有义庄的女尸，到底藏着什么关联？
就在这时，李三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发白：“上官姑娘！苏家说……苏小姐出门时，戴的就是海棠银钗，穿的也是天青色绣海棠的鞋！而且……”他咽了口唾沫，“苏家的管家说，三天前苏小姐出门前，还让丫鬟给她包了块缠枝莲的丝帕，说是怕路上擦汗用！”
所有线索，一下子都串了起来。
上官柠黎看着木盘里的银钗、绣鞋，还有手里的丝帕和深色布料，雨水顺着油纸伞的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忽然抬头，望向苏家所在的方向——那处宅院在雨幕里隐模糊约，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等着人去揭开它的秘密。
“走，去苏家。”她站起身，油纸伞的伞骨轻轻磕了一下井台，发出一声轻响，在这雨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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