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村的河堤上热闹起来，百姓们扛着铁锹、推着小车，把新运来的石料往溃口处填。沈兰穿着粗布短打，正帮着搬石头，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笑得很真切——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十年的愧疚终于有了弥补的方向。
“姑娘，您看这河堤，再过半个月就能修好！”李三郎蹲在河堤边，手里拿着块刚挖出来的石头，石头上还沾着点青黛绿的染料痕迹，“当年就是这溃口，冲垮了三个村子，现在总算能补上了。”
上官柠黎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棚里——几个河工后代正帮着苏明远整理账册，之前抢工程款的两个年轻人，正低头给苏明远递茶水，脸上满是愧疚。她忽然注意到，草棚的柱子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刻痕很新，是刚刻上去的。
“这花是谁刻的？”她走过去问。
一个年轻人挠了挠头：“是我刻的，听沈兰姑娘说，海棠花是当年我娘最喜欢的花。我娘也是绣娘，当年还给河工们缝过棉衣……”
绣娘？上官柠黎心里一动，从袖袋里掏出沈阿婆的绣谱，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三个绣娘的画像，落款是“壬戌年春，与王氏、柳氏、赵氏共绣河工衣”。赵氏？难道是这个年轻人的母亲？
“你娘是不是叫赵绣娘？”
年轻人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姑娘您怎么知道？我娘当年在河工营里缝棉衣，后来河堤溃决，就失踪了，我爹说她肯定是被水冲走了……”
上官柠黎指着绣谱上的画像：“这就是你娘，她和沈兰的娘、柳眉的娘，当年是一起缝棉衣的。”
年轻人看着画像，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终于见到我娘长什么样了……”
就在这时，沈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褪色的丝帕：“姑娘！你看这个！刚才在河堤下挖出来的，丝帕上绣着海棠花，和我娘绣的一模一样！”
丝帕上的海棠花已经褪色，但针脚依旧细密，花瓣边缘的银线勾边，和苏婉的银钗、沈阿婆的绣绷如出一辙。丝帕的角落，还绣着一个极小的“赵”字——是赵绣娘的名字！
“这丝帕是你娘的！”上官柠黎把丝帕递给年轻人，“她当年肯定是把丝帕掉在了河堤下，不是被水冲走的。”
年轻人握紧丝帕，哽咽着说：“我爹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他等了我娘十年，总说她会回来的。”
苏明远走过来，看着丝帕，叹了口气：“当年河堤溃决后，我派人找过赵绣娘，却一直没找到。现在看来，她可能是去了别的村子，隐姓埋名生活了。”
上官柠黎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赵绣娘会不会还活着？她看着丝帕上的针脚，又想起之前的种种线索：沈兰假死、柳眉报仇、王婆子的劣质染料……所有的人和事，都和十年前的河工案有关，而赵绣娘，或许是解开最后谜团的关键。
“李三郎，去查十年后赵绣娘的下落，重点查周边的绣坊。”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慢从村口走来，手里拿着一块和沈兰挖出来的一模一样的海棠丝帕。
“请问……这里是河工村吗？”老妇人的声音沙哑，“我找我丈夫，他叫赵老栓，十年前在这里做河工。”
年轻人猛地抬头，看着老妇人：“娘！你是我娘！”
老妇人愣了一下，手里的丝帕掉在地上：“你是……小石头？”
母子俩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原来，当年河堤溃决时，赵绣娘被水冲到了邻村，醒来后失忆了，直到去年看到海棠花，才想起一点往事，于是四处寻找河工村。
“当年我缝棉衣时，用的是王婆子的劣质染料，心里一直不安，”赵绣娘擦着泪，“后来河堤溃决，我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就不敢回来……”
“不是你的错，是王婆子用了劣质染料，”上官柠黎轻声说，“现在河堤要修好了，你和你儿子，终于可以团聚了。”
夕阳落在河堤上，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兰看着团聚的母子，又看了看手里的丝帕，忽然笑了：“我娘要是知道，肯定也会很高兴。”
上官柠黎拿起地上的油纸伞，伞骨上还沾着之前的雨珠。她知道，这桩牵扯十年的河工旧案，终于在母子团聚的笑声中，画上了最圆满的句号。
“姑娘，这次总该没案子了吧？”李三郎笑着问。
上官柠黎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一幅绣活，绣着海棠，绣着河堤，绣着团聚的人。她忽然想起城东茶馆的说书先生，说不定明天，《海棠丝帕寻亲记》就要开讲了。
“说不定，明天会有新的故事呢。”她笑着说，手里的油纸伞轻轻转动，伞面上的海棠花图案，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而这京城的路还长，她的油纸伞，会一直为真相、为善意，继续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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